“悟性也挺高,這小子居然自己推演出結界來了,雖然不怎麼穩當,但是也挺好了。”俞叔頗爲欣慰,“這下我那大哥也能安慰了。”
“是挺不錯。”那女人收回指尖的髮絲,黑乎乎的髮絲縮到她的手指裡,絲毫不見蹤影,然後只見那女人迅速的衰老下去,青絲褪去黑澤,光滑的皮膚褶皺枯老,脊背慢慢變駝,眼神逐漸變得渾濁。
“阿優!”俞叔驚恐的跑過去,身子趔趔趄趄,晃晃悠悠。他握住那老嫗的手,神情惶恐,“阿優,你這是怎麼了!”他慌亂的摸向她的手,可能是脈搏幾乎不能跳動,讓俞叔的表情越發的悲苦。
那老嫗卻如同解脫一樣,“俞哥,放下吧,我已經老了,而你卻還那麼年輕。”俞叔低垂着頭,好似臉頰劃過一道淚痕。
他哽咽只叫着那老嫗的名字,一聲一聲,“阿優,阿優。”
那老嫗輕輕的擡手抹去俞叔的眼淚,竟然笑了出來,“你哭什麼啊。”然後好像是看到我,又朝我招了招手,“小夥子,過來。”
我遲疑的走了過去。她緊緊的抓住我的手,我只覺得一股熱流從她的手上傳來,而後又像針扎的疼痛,最後好像又有什麼東西在我的身體裡蠕動。老嫗放開我的手,仔細一看,好像她更蒼老了點,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她,堪堪倒在俞叔的懷裡,“是我作孽太多,這是我畢生養的蠱,名爲源,你替我收留下吧,好好待它。”
我擡起我的手,只見虎口的地方多了一塊小小的紅斑,輕輕一按的,居然還有東西在裡面動來動去。葉子走過來,臉上滿滿的全是擔憂之色,我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俞哥,你信麼,我其實也不想殺人的。”老嫗慢慢的述說,只是說一陣就要緩一會。俞叔一直低着頭,看不見表情。
聽說,在遙遠的雲南,苗家女子有種盛傳的花蠱,用九十九個負心人的血肉飼養出花,待到二月初會開出極其豔麗的花朵,染上養蠱人最純潔的心血,便就稱爲情蠱。情蠱十年方成,阿優說,她遇見的俞叔的那年,其實情蠱剛成。
阿優的阿媽是寨子最漂亮的婆娘,追求者不知繁多,後來有了阿優,卻又生父不詳又導致整個寨子裡的人對她們極其唾棄,寨子裡傳言阿優的阿媽是蠱婆,在唾棄的同時又有些敬畏。阿媽確實是一個蠱婆,她將蠱術傳授後自己的女兒後,就被萬條蠱蟲噬咬而亡。寨子裡的人以爲阿媽死了,她的女兒不足畏懼,就開始唾罵,將小小的阿優趕到村子最破落的地方。每日必有人欺上門。
阿優蠱術練好後,將該報復的人都報復了,將自己住的地方撒了一層的蠱蟲磨成的毒粉,後來因爲打抱不平,放蠱殺死了俞叔身體的主人,察覺不對才認識了俞叔。阿優後來愛上了俞叔,甚至放心的都將視若生命的蠱壇也給了俞叔看。只是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有一波詭異的人居然盯上他們。
那個時候阿優太過單純,信了那起騙局,她依託她阿媽給她留下的蠱掙脫掉了那波人,只是身體不堪重負還是沒有逃遠,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一個年輕的男人救了。
“我醒來後就加入內地的一個叫地獄門的組織。”阿優說道。
“地獄門!”我驚訝道,“地獄門!”這三個組織在我腦海裡越來越亂,先是長生閣,後又是地獄門,然後是我自己的組織趙家幫,好像有個驚天的秘密被遮掩着……
“那個年輕的男人也是地獄
門的麼?”俞叔問道,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也幸虧我耳力較好,勉強能聽得出是什麼。
“恩,他是我引者,引導我進的地獄門。”阿優說,因爲當時太難過,匆忙中就加入了地獄門,然後單純受到外世的污染,她也就產生了貪慾,她貪戀世間美好,漸漸生出掌控,又漸漸生成貪婪。
“我其實在地獄門見過你。”阿優說。她的聲音蒼老而喑啞,“你還是那樣帥氣,而我卻經不住時間的摧毀,早就蒼老,我看見你的時候想和你相認的,可是你只是跟我擦肩而過,咳咳。”阿優咳了幾聲,一口暗紅的血從她嘴角流下,裡面彷彿還有蠕動的東西,不斷掙扎。
“我以爲你忘了我,解了你的情蠱,於是越發的恨你,而我的引者也漸漸的開始蠱惑我,我爲了年輕爲了心中的執念不斷的研究邪蠱,而邪蠱太過霸道,幾乎毀了我的身體。”於是墮入一個惡性的循環,阿優渴望美貌,於是練邪蠱,因爲邪蠱太過傷身,便越發蒼老。
“我爲了那副年輕的軀體,就不斷的殺人,如今天理昭昭,我也終是被天道收了。”阿優感慨道,她又緩緩的擡起手來,按住俞叔的心臟,帶着哭腔說道,“知道今天我才發現,原來你的情蠱沒有解!”
阿優的眼角也開始流血了,那種暗紅的污血順着她的臉頰淌下,又屈服在她的皺紋裡。她結了一個莫名的手印,又吐了一口血,只是這血有些鮮紅的可怕,俞叔驚恐的看着她,“阿優!不要!”隨後俞叔又拼命的捂住嘴巴,眼神滿滿的全是祈求。
可是好像俞叔還是沒有阻攔成功,只見俞叔的耳朵裡鑽出一條小小的蟲子,似乎在耳朵旁張望了一下,又飛快的鑽進了阿優的嘴巴里。
阿優的臉上全都是汗,五官全都流出那種暗紅的血,摻雜着鮮紅,俞叔卻是呆呆的愣住了,彷彿被吸了魂,呆呆怔怔的。阿優看了我一眼,我心領神會的走了過去。
“小心,引者,他……啊!”最後的畫面,阿優留戀的眼神,向着俞叔,隨即她的胸前卻被破了一個洞,血淋淋的心臟脫離胸腔的時候還在跳動,我緩緩的轉向俞叔,俞叔的眼神十分迷茫,隨後我便覺得腦袋受了重擊,眼前便是一黑。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這是我們住的賓館的房間,這一覺是我這近半年來睡的最好的一覺,什麼都不用想。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子打在地板上,外面是藏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連成一片一片,然後隨風飄動,遠處飛過幾只白色的鳥,樹木蔥蔥,偶爾還能聽見鳥的叫聲。房間外面有炒菜的聲音,隨即傳來一陣濃厚的香味,我被這股香味吸引的走了出去。
正在炒菜的居然是葉子,僅僅是蛋炒飯,香味直接就把我的魂都勾起來了。“葉子什麼時候練的這手藝,香死我了。”我坐在椅子上,一臉憧憬的望着葉子。葉子繫着圍裙,將長髮紮了個馬尾,飯菜的香味,賢惠的女人,多麼像我想象中的那幅畫。
“對了,葉子,俞叔呢!我們是怎麼回來的!”我明明記得我被人打暈了,回想起俞叔那呆怔的表情,我頓時有些擔心,俞叔受了這麼大的刺激,可別出現什麼問題啊。
葉子瞥了我一眼,“俞叔早就醒了,好像去散步了,你去找找正好可以吃飯了。”我又嗅了嗅飯菜的香味,見旁邊有洗乾淨的番茄,偷偷拿起來就走了,留下跳腳的葉子。
下面很是熱鬧,可能是正值放學的時候,學校門口商販也多,車
子也多。叫賣聲絡繹不絕,我看着曾經熟悉的一幕,有些感慨物是人非。
“笛子!幹嘛呢!”後面有人拍了我一下,我轉過去頭去,沒成想是我要找的俞叔。俞叔完全沒有剛纔我看到的萎靡不振,他左手提了一隻燒雞,右手拿了一袋荔枝,腳上踢踏着拖鞋,還是那副樣子,感覺我那會見的不是一個人一樣。
“俞叔,你沒事?”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能有什麼事?”俞叔反而一臉的奇怪,“笛子,我知道你爹死對你的打擊很大,可是你一定要振作,不能沉浸在悲傷中啊。”
我尋思着,俞叔這狀態不對啊,那會悲傷的都哭了,都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除了我爹死的時候他根本就沒哭過啊!
“俞叔,你今天下午出去過麼?”我試探着問道。
“出來過啊,這不就是在外面麼,笛子,你小子傻了啊?”俞叔一臉的大驚小怪,“我不出來怎麼買的燒雞跟荔枝?”
我愣住了,不可能啊,那些都那麼真實,難道都是我的夢境?“都怪你小子,今天怎麼叫都叫不醒,去市裡的車都沒了,又只能等到明天了。”俞叔抱怨道。
我有些錯亂了,我不知道是我的記憶出現了問題還是俞叔的記憶的出現了問題,我尋思着,估摸是俞叔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忘了。我焦急的拖着俞叔回了賓館,葉子已經在等我們吃飯了。
“葉子!你看俞叔!”沒進門我就喊叫着。“叫什麼叫,咋咋呼呼的一點都不像一幫之主。”俞叔從背後踢了我一腳,然後從我背後走出來說道,“葉子,看叔,帶肉來了!”
葉子走過來接過俞叔手中的燒雞,說道:“正好,切一下就可以吃了。誒,笛子哥你讓我看什麼?”
我拖過葉子,小聲的說道:“葉子,你不覺的俞叔狀態不對麼?”
“沒有啊,”葉子一臉的古怪,“反倒是你,從昨天晚上一直睡到今天下午,你沒事吧?”
“恩,我沒事。”被葉子看的有點害羞,我傻笑了一聲回答道。
“俞叔,你怎麼沒買人蔘果啊!”葉子看了看水果,拿起一個荔枝吃,“恩,這荔枝真甜!笛子哥你不知道,現在還有賣人蔘果的呢,好像挺好吃的。”
不對!我使勁掐了下自己,“呵呵,葉子你怎麼還要吃人蔘果呢,昨天那人蔘果都下了蠱了你還敢吃!”
“什麼下蠱,笛子哥,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啊?來吃顆荔枝。”葉子向我嘴裡投了顆荔枝,確實很甜。“甭搭理他,他一路上神神叨叨的,估計是做噩夢了。”俞叔偷偷的扯了根雞大腿,嘴裡還發出“嘖嘖”的聲音。
難道真的是我做夢?我又小心的試探道:“俞叔,你三十年前有沒有在雲南碰到過蠱婆?”
“蠱婆?你是從哪裡知道的!”俞叔臉色瞬間蒼白,我心下一喜,那大概我的記憶應該沒錯。“我這具身體之前的主人就是死於蠱術!笛子你記住,千萬不要惹蠱婆,蠱婆手段詭異,萬一中了蠱,別說我,就算我加上你師傅都救不了你!”
這完全跟我知道的不一樣!我在心裡大聲的吼道,然後居然有個聲音在我的心裡回我:“蠢貨!”不可能!估計是聽錯了……
“蠢貨!”這次的力度確實更強了些,我勉強的咧咧嘴角,告訴葉子和俞叔他們我不舒服要回房間,俞叔便就一臉的“看吧,我就知道他做噩夢了”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