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併前來交涉談判的以宇文虛中爲首的臣子也皆認同接受蕭唐的條件,誠惶誠懼的趙佶、趙桓連聲答應立刻謄寫詔書,在返京的同時立刻再發遣禮部由驛道分送各地由地方官員接詔,宣詔,傳令天下二帝已認可蕭唐以及麾下諸路義軍的身份。
雖然按宋例,皇帝的詔令,不論事情大小,非經中書門下、樞密院二府者,不得施行,而詔令起草亦由於由中書門下議,學士爲之,而宇文虛中現在本身便是資政殿大學士,而一併被金軍擄掠至此的朝官也不乏中書門下、樞密院的要臣,至於正史中本來被金軍掠走,此後銷聲匿跡的宋廷國璽,現在也已被繳回。要就地頒發詔令,自也沒有任何阻礙。
然而蕭唐倒也留了個心眼,再目送二帝與一衆臣子離開帥帳之後,他又沉聲說道:“時遷兄弟。”
一個瘦小的身影驀的出現在蕭唐面前,時遷拱手說道:“哥哥有何調遣?”
“今夜去宋廷君臣歇息的營寨看覷一番,雖然兩個官家爲求自保答應的如此痛快,且看看其它朝臣又是如何反應。”
時遷見說嘿嘿一笑,說道:“得令!小弟飛檐走壁,遁夜隱蹤的本事,往日摸進甚大戶高官府邸,也如進自家後院般輕巧。而今番探得雖非大內皇城,且冷眼瞧那皇帝老兒與那幹大官兒揹着哥哥時又作何嘴臉,這倒也有趣的緊。”
話音方落,時遷身形一飄,也已然行出帥帳去。再未走多遠時,他似乎便又使出了其躡蹤遁形的本事,在來往有軍兵遊弋的連營寨內已再覷不見他的身影......
蕭唐所料不差,雖然趙佶、趙恆這兩個昏君怯弱,而由他們親選前來的臣子也盡皆認可蕭唐提出的條件,可是其他衆多一併被也金軍擄掠的宋廷朝臣裡面,當得知二帝決議屈從於那個曾背反朝廷的反軍大頭領後,有些人也立刻表示強烈的反對。
據時遷所報,其中有個喚作李若水的吏部侍郎因有失皇家威嚴,壞了宋代制武削藩舊制而力諫此事不妥。只是他的態度雖然堅持,倒也承認蕭唐所率領的那些本來被朝廷視爲強盜匪寇的綠林兵馬於君於國皆有大功,赦罪厚封可以,但是不能脫離朝廷的控制,還須再與蕭唐討價還價、保留底限纔是。
這位正史中於靖康之難時怒斥敵酋、不屈被害的剛烈臣子,此時會跳出來反對蕭唐並不感到意外。相反的是蕭唐自知李若水按本來的軌跡身爲面對完顏粘罕威逼利誘兀自罵聲不絕,甚至被割下舌頭、挖目斷手,直至寸磔而死兀自不屈服,而反抗最爲激烈的忠烈臣子,揣摩他的性子,應該是眼見官家受自己的脅迫也會不顧生死的前來尋己方這些“造反強寇”扯開膀子往死裡罵。可是聽時遷所報,似乎那李若水對於自己統率的綠林兵馬並沒有想象中那般的排斥。
隨後當時遷又提及到那個名爲秦檜的御史中丞也對二帝輕易接受所有條件而表示強烈反對,蕭唐冷冷一笑,暗付這廝如今既然已經露了頭,日後自也有的是時間慢慢理會這廝。待確定這秦檜的心性真如自己所料的那般時,或許也正可加以利用,而在針對宋廷用計上能大有用處......
然而其中反對的態度最爲強硬、最爲激烈的,又對蕭唐所部本來殺潰金軍,救還官家、宗室,乃至包括他在內宋廷羣臣的綠林兵馬態度仍十分仇視的,卻正是本來在正史中雖然於金軍第一次攻打汴京時臨危受命,團結軍民力戰保得京城不失,而後被驅趕出朝、謫至夔州,卻也因此于靖康之變中並未被金軍俘獲的抗金名臣李綱。
由於汴京較之原本的軌跡提前失守,李綱於金軍攻入汴京時親自率領軍健義軍力戰外敵,而後卻因趙桓又倉惶下詔汴京城內力戰不敵、兵敗被俘,因傷勢於被擄北上的這一路行程中時暈時醒,是以蕭唐起初也並未得見這位剛烈梗直的宋廷忠臣。
然而經過休養,待李綱轉醒後驚聞金軍虜寇竟然被水泊梁山那夥反賊強寇截殺擊潰,如今換做背反朝廷的逆臣賊子蕭唐挾持聖駕,而意圖趁機迫使官家就範之後,他也登時打了雞血也似的激烈表示反對。
經過時遷轉述那李綱的言語,直聽他說甚麼“賊子猖狂、顛倒綱常、凌迫帝王”、“屈伏於逆賊兵鋒而妥協,大宋朝威儀何存、尊嚴何在?”、“蕭賊先反朝廷,如今逼迫官家允其開府設樞,又不受朝廷節制,若教此賊得逞,則女真金賊外患未除,唐末五代藩鎮之禍又生,若是依從,無異於飲鳩止渴,還望官家明鑑!”......帥帳之內,除了蕭嘉穗、許貫忠等人一時沉吟,未做表態,其他不少頭領不由面露慍色,當中李助那對招子中更是有兇芒一閃,旋即又把眼覷向蕭唐,似是在徵詢主公又打算如何處置這廝?
蕭唐卻淡淡一笑,只是擺了擺手,說道如今宋廷闇弱,任那李綱如何去鬧也影響不了大局,他也並沒有打算會會李綱這等人物,而心中念道:那李綱,應該就是那種典型的因忒過於剛直而極不近人情的文臣......
現在估計年紀只約莫四旬出頭的李綱,從他爲人風評,做下的事蹟看來的確是耿直正派的剛烈臣子,可是卻也正是他因爲他忒過剛烈,是非黑白分得太過分明,眼中也根本容不得一點沙子,倔性一旦犯起來也只會堅持自己所篤定的事去做。
不但如此,更爲嚴重的是這李綱還時常強加給別人自己所堅信的主張。若是他的堅持是正確的,則是恪守正道,可是他的主張倘若是有失偏頗的...似种師道、种師中這等久經戰事的帥才,在正史之中於第一次汴京保衛戰的反擊時機選擇,以及河東戰事暫時採取守勢等軍事提案也都被李綱強烈否決,而後事證明...的確是人無完人,李綱有能力組織起汴京百姓衆志成城抵禦金軍第一次南侵圍攻京師的猛攻,可是也的確犯下了因文臣干涉武事而導致大軍潰敗的大錯。
再加上李綱於正史中金軍第一次從汴京退兵之時力主出兵追擊、扣押金國使者,甚至還蠟丸信聯絡耶律餘睹等遼國降金臣子聯絡他再反金朝,的確也給了金國第二次興兵南下的口實......他的確篤行儒家忠君愛國思想的思想,又是滿懷正義感的剛烈臣子,可就是因爲李綱太過於相信自己做的就是正義之舉,這種人往往最爲固執,過分自信,不願意嘗試着接受,更完全聽取不了別人的理念與意見。
現在的情況便是如此,既然早已反了朝廷,蕭唐心知在李綱眼裡自己就是個包藏禍心的國賊。先前似劉法、關勝、孫定...等衆多本來對宋廷忠心不貳的文武官吏雖然都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在時機輳合下也說動他們肯爲自己所用。但似李綱那等人物,蕭唐固然敬他是兩宋交迭時期所涌現出來的抗金名臣,可是大致也能料想得到若要慕名去見他,也甚有可能還要被那李綱指着鼻子潑口痛罵。
怒而殺之?不合適,蕭唐心說不到萬不得已時,也不願對那些青史留名的忠烈臣子動下屠刀。和他入情入理的打嘴炮?對那等剛愎剛烈的矜傲臣子八成也不見得半點用處,顧及被那李綱義正言辭的斥責,與他說不通自己的道理,也就莫不如不去討那個沒趣。
何況現在趙佶、趙桓已經篤定心思接受自己所開出的所有條件,也不會打算再教李綱蹦出來添亂。蕭唐心知李綱就算有朝一日在宋廷執掌大權,依着他太過愛干涉武將用兵的習慣,對於己方而言或許還是好事。是以蕭唐也吩咐賬內一衆頭領:任由那李綱在宋廷君臣之間折騰便是,無須去見他,更不必去動他。
次日一早,大致也正如蕭唐所料,趙佶、趙桓那邊早早的遣人前來恭稟,報道官家已謄黃寫詔,欽賜厚封蕭唐乃至諸路義軍豪傑,只等宣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