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風習習,蕭唐麾下軍卒士兵手中長矛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時不時映出懾人的寒光,而在那一邊熊耳山、伏牛山的強人也是神情戒備。只見宋兵陣中,不一時,熊耳山強人頭目潘忠被縛雙手,被引出軍陣,而那邊被奚勝軍擒拿的彭玘也被帶了出來。
當昨日寨中嘍囉來報,蕭唐使人來傳說說明日潘忠頭領回來,來換彭玘時,奚勝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在彭玘憤慨叫罵時,奚勝也從他口中得知蕭唐以安撫使之職率京師精兵至鄧州,又有調遣京西南路九座軍州內禁軍的大權,憑他與伏牛山滕氏兄弟聯手,倒也不怕鄧州、唐州、均州幾處官軍的圍剿,可這次蕭唐率精兵強將與自己爭對,這種情況可就棘手的很。
奚勝就見蕭唐陣營那邊,他麾下兄弟潘忠已被鬆了綁放出官軍陣營,他神情肅穆,打手勢示意自己手下嘍囉也將彭玘送出己陣。
不一時,潘忠與彭玘各自迴歸本陣,奚勝策馬遙望就見蕭唐朝他抱拳施禮,奚勝苦笑一聲,回禮過後便率麾下賊軍徐徐而退。
“奚勝哥哥,兄弟竟然被官軍給擒住,是在慚愧得緊......”被放回營的潘忠面帶愧色,向奚勝報道。
奚勝搖頭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這次那蕭唐率軍來得突然,我也是始料未及,這事又怎能怪潘忠兄弟?”
柳元也在一旁安慰潘忠道:“是啊,當日那個紅臉軍官,本事恁地了得,連我也敵不過他,敗於他也實屬尋常。”
潘忠乜了柳元一眼,並未答他的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來,說道:“奚勝哥哥,這是那蕭唐託我轉交於你的。”
奚勝接過書信,並未打開時已經嘴角一翹,說道:“看來那蕭唐招安的主意,倒打到我頭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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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耳山奚勝軍大寨中,奚勝不僅邀請伏牛山滕氏兄弟二人,位於熊耳山主峰左近的大孤山辣手判官季三思、小彪虎倪慴、小孤山的徹山鼠武順,以及白河水寨八爪金龍危招德、跨水羆張經祖,鐵忽律劉悌、花面猞韓凱等鄧州境內的綠林強人也都參加了奚勝所組織的重要會議。
因爲此事不但涉及蕭唐向奚勝進行招撫,盤踞在熊耳山、伏牛山左近的綠林強人頭領們在面對朝廷的征剿時,脣亡齒寒下他們也要聯合起來應對官軍的攻勢。然而會議從一開始,便已陷入了僵局。
其中本事最高的滕戡、滕戣兩兄弟倆都是爽直漢子,一向對於官府的種種行徑嗤之以鼻,可是他們也覺得此番官軍勢大,應該儘可能低調行事,避免於蕭唐再次生衝突,在京西南路嘯聚一方的強人何其多?他們兄弟就不信蕭唐還能將所有強人盡數清剿了,只要暫時偃旗息鼓,那蕭唐應該將注意力轉移到與他有舊怨的房山賊寇那邊,莫做了蕭唐鎮撫京南綠林時的第一個目標。
而小孤山的武順原是富戶家的少爺,因遭惡吏構陷才殺官逃亡,他在小孤山廝混了許久時日,雖說每日過得快活愜意、逍遙自在,可也知道自己做的是殺頭的營生,他落草本就是被迫無奈,可是官司命案在身,他只能一條路跑到黑。
當武順聽說蕭唐任京西南路安撫使,又有心招撫鄧州境內的強人,他不禁喜出望外,當即極力贊成接受朝廷招安。只是他說話並無多少份量。幾山強人中就數他勢力最多,手底嘍囉也不過二三百人,比起京東路青州境內那個桃花山的小霸王周通,也強不到哪兒去。
大孤山季三思、倪慴二人得知奚勝邀他們來商議應對安撫使蕭唐之事,也立即趕來參加會議,可一聽武順的意見,兩人當即站出來將武順罵了個狗血淋頭,他二人學得些本事,就是爲了殺人放火過快活日子,又怎奈受官府節制,放棄大秤分金、大碗喝酒這等無拘無束的生活?
白河水寨的危招德倒一直沒有表態,他與張經祖,劉悌、韓凱三個兄弟作爲水匪,也是因劫取轉運使司漕運的金帛糧草,在官府中泄露了名號纔不得已佔據白河水寨落草的。他們雖沒有與官府負隅頑抗到底的決心,可也不想屈居官府中濫污狗官之下,只想維持現狀,這點倒與伏牛山滕戡、滕戣兄弟二人的主張很相符,危招德等人又極看重江湖義氣,倘若蕭唐真要兵征剿鄧州境內綠林強人,他定然要與幾山強人聯手,與蕭唐血戰到底。
一番細談下來,拒絕接受官府安撫的提議佔了主流,奚勝、柳元、潘忠三人本來都是鄧州指揮司內的將官,他們深知軍司內那些上官背後骯髒的行徑,也絕不會再次接受官府的招安,重新投入行伍中做狗官的爪牙。而他們也與危招德、滕氏兄弟觀念一致:如何在拒絕蕭唐的安撫時,還要考慮避免激怒那個軍權在握的安撫使,招來大軍征剿而殺個玉石俱焚。
季三思面色陰沉,他冷聲喝道:“招安招安,招甚鳥安!那蕭唐名頭雖然響亮,可也未嘗沒法子整治他。”
滕戡眉毛一挑,雙眼橫向季三思問道:“季頭領,你又有甚麼主意?”
“這還不簡單?”季三思冷哼一聲:“房州房山那劉智伯劉敏,書至京西南路各地綠林同道處,說那蕭唐野心勃勃,自誇要蕩平京西南路一衆強人。他招惹了綠林衆怒,咱們如何不趁機攛掇各州強人同時起事?他蕭唐分身乏術,還不將被咱們弄得焦頭爛額?屆時休說他蕩平京西,恐怕朝廷還要追究他靖土不利的罪責。”
奚勝眉頭緊皺,搖頭道:“此計不妥!諸州強人各懷心思,也未必能響應咱們,何況京西南路帥司就在鄧州,蕭唐要兵征剿,咱們當其衝要與他死戰到底,到時若是其他州府的強人存了隔岸觀火的心思,咱們豈不是要引火燒身?”
“恐怕現在咱們鄧州綠林同道,也都是各懷心思......”季三思皮笑肉不笑地對奚勝說道:“奚頭領,你們熊耳山三個頭領都是官軍出身,不比咱們綠林中打踅的好漢,蕭唐那廝搶先示好於你,這般際遇可極是難道得很。若是你在想重投官府,咱們幾個山寨兄弟的項上人頭,不正是你的晉身之資?”
聽季三思陰陽怪氣地說罷,奚勝身邊潘忠登時勃然大怒,他忽地躥起身子來,怒罵道:“姓季的你休放鳥屁!只今諸路軍司中多是奸邪,咱們兄弟三個豈能與那幹狗賊做的一路!?你這廝拿言語污我哥哥,是何道理?”
伏牛山滕戡也面帶慍色,對季三思忿聲說道:“奚勝兄弟若是要出賣咱們,又何必招咱們前來相商,姓季的你這廝性狹,也莫小覷了心懷坦蕩的好漢。”
滕戡、滕戣一聲業藝驚人,季三思倒還真怕他們幾分,見滕戡也出言呵斥,他訕訕閉了嘴不敢再言語。奚勝淡淡也瞄了季三思一眼,也不理他,而是站起身來朗聲道:“不管那蕭唐是要仗勢脅迫我等就範,還是心存義氣有意與咱們與相商,也總要見過他本人後才能知曉。待我探得他的口風后,再與諸位做番計較。”......
商議事畢,季三思與倪慴率心腹嘍囉趕下熊耳山主峰。季三思面沉如水,悶聲不語,而倪慴駕馬上來說道:“大哥,奚勝那廝因與楊總管結了死仇,這才斷然不會歸順官府。可如今多了那蕭唐,難保奚勝不會與蕭唐做的一路......滕家兄弟與奚勝交好,武順那廝又是個見風使舵的慫貨,倘若他們真要受蕭唐招安......”
倪慴與季三思兩個,可說是最排斥接受官府招安的。在鄧州綠林中,就數他們手段最爲毒辣,劫掠時濫殺無辜、收了贖金卻撕肉票殺人。在鄧州治下各縣鎮的員外富賈中與這兩個兇徒結下死仇的數不勝數,更何況他們私下與京西南路兵馬總管楊泰苟合,受他指使多做些劫殺商隊,暗中孝敬楊泰等見不得人的勾當,就算受招安做官,季三思與倪慴二人也深知他們對於楊泰來說,再無利用價值。
楊泰那廝可不是甚麼善茬,他官匪勾結,又怎會容忍隨時可能曝光他惡行的季三思、倪慴二人在軍司中常駐?就算他不殺人滅口,犯下無數血案的季三思與倪慴在鄧州樹敵無數,少了在深山聚衆作惡的屏障又怎能安生下去?
季三思冷哼一聲說道:“楊總管視那奚勝爲眼中釘、肉中刺,雖叫咱們見機除了那廝,卻一直苦無個機會。如果楊總管私下那些勾當曝光,也不知奚勝那廝會不會借蕭唐之手報他血仇......咱們若少了楊總管庇護,只怕以後的日子也是難熬得緊。”
倪慴眼珠骨溜溜一轉,他湊近季三思低聲說道:“大哥,我倒是有個辦法,不但叫蕭唐那廝招撫不成,還能趁機替楊總管除了奚勝那心腹大患!”
季三思一聽當即上了心,他忙問道:“哦,兄弟有甚麼辦法?”
倪慴目光閃爍,陰聲笑道:“既然方纔咱們已得知奚勝約蕭唐見面的時辰、地點,經過那熊耳山朝陽洞一線貫天,又不過有條橫跨懸巖峭壁之間,並不怕蕭唐與奚勝設重兵埋伏,咱們若是提前率一衆兄弟潛伏于山林中,待蕭唐與奚勝見面時令擅於弓箭的兄弟將他們盡數射殺了,不但可除了蕭唐那心腹大患,奚勝神不知鬼不覺地死在咱們手裡,不但不必再受他那廝鳥氣,在楊總管那邊不也是大功一件?
“嗯?”季三思勒住繮繩,他面色陰晴不定,此計雖然可行,可是一旦事忒過兇險,屆時不但蕭唐會將目標直指於他,就連熊耳山、伏牛山、白河水寨的幾路強人也將與他翻臉爲敵!
倪慴忙又勸道:“大哥放心,此事只要做得乾淨,誰能猜得到是咱們動的手腳?蕭唐與奚勝若要會面,爲顯誠意雙方所帶親信決計不多,咱們山寨善使弓的兄弟就有一二百人,猝然偷襲下他們哪有生還的道理。況且無憑無據,誰又能奈何得了咱們。”
季三思思忖半晌,他沉聲說道:“叫個心腹兄弟去見楊總管,如果這事他也依得,咱們便冒這趟險!”
倪慴陰聲一笑,說道:“正該如此,屆時楊總管依舊把持着京西南路兵馬大權,日後再趁機除了滕戡、危招德幾個,無論是黑道白道,鄧州地界內不就是咱們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