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哥寧令,末將實在不明白,經恁籌謀策劃,使我軍順利攻克下蕭關要扼,如今爲何卻輕易放棄那座險關,而調兵北返?”
節堂中忽然又有一員將領沉聲說道,但見他生得虎背熊腰、身形魁梧,可是身上披着的皮襖子右臂處卻是空蕩蕩的,原來這員夏軍將官正是曾奉察哥之令斜出橫山奇襲臨夏城,卻在捉對廝殺中被蕭唐擎出寒鋒狼牙刀斬斷了一臂的仁多乙哩。
察哥淡淡一笑,他對仁多乙哩說道:“仁多將軍,那個喚作蕭唐的是宋軍中的後起之秀,我軍兒郎之中也是你最先與他打過交道,依你所見,那蕭唐又是何許人也?他的本事卻又如何?”
仁多乙哩沉默片刻,忽然他站出席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並對察哥匍匐磕頭,說道:“未將有敗軍之罪,累得察哥寧令的妙計不成,實在是汗顏無地!蒙察哥寧令寬宏大量,赦免了未將的死罪......”
還沒等仁多乙哩把話說完,察哥卻已微微皺眉,頗有不悅的說道:“表忠心的話不說也罷,仁多乙哩,你知道我肯繼續用你,也是因爲你還有用。如今宋人犯境,正是我大夏國生死存亡之際,我需要的是党項諸部兒郎不避刀畏劍,三軍用命,都可各顯其能,奉承諂媚的言語,又有甚麼用處?”
仁多乙哩聞言滯了一滯,他急忙又連聲告罪,旋即又對察哥說道:“經末將打探,聽聞那蕭唐是宋國河北東路大名府出身,祖上卻與遼國南院蕭氏有些干係。早年曾於鬧市殺人,而被判了充軍迭配之刑,可卻得府衙留守擡舉,參他在留守司做得個軍官...而那蕭唐在宋國地界廣納江湖中人,卻也懂得些品竹調絲、吹彈歌舞的本事,做個的曲目傳到汴京宋廷,討得那童子皇帝的喜歡,這才於宋國朝堂中平步青雲,接連得破格提拔。
不過此子卻並非是個只懂諂媚逢迎的弄臣,他令軍權征討過宋人京西地界聚衆作亂的賊軍,也曾出使去得過遼國,前些時日銀州巧便寨等部族入宋境劫掠,也盡皆是被那廝統兵清剿。未將奉察哥寧令鈞旨奇襲臨夏城,截或東路宋軍糧草輜重,本來可成大事,卻也是因爲那廝忽發奇兵攻擊未將本陣,致使我軍潰亂而功敗垂成......追隨那廝的也有許多能人,他年紀輕輕卻知兵事能謀斷,而且一身武勇難擋,末將也不及他,加以時日,只怕也將會是我夏國一勁敵。”
“這就是了......”
察哥輕輕頷首,他忽然又緩緩站起身來,說道:“狄青、種世衡、王韶、種諤、种師道......我大夏與宋廷歷經百年戰事,那些人物也都曾累害我夏國子民,在宋國邊庭位高權重的名將重臣,而如今西軍中有名將劉法,前方敗我軍於古骨龍、仁多泉,便是我也須常避其鋒,也使得我夏軍兒郎敬畏喚他做天生神將,卻也是手上沾滿我黨項兒郎鮮血的死仇勁敵,此番我調度西路各處監軍司會集於河湟之地,不止是要抵禦外辱,如果能覷個時機除了我夏國的心腹之患,也必然能教宋軍各部都震動恐懼...至於那蕭唐於銀、夏之地大破左廂神勇軍司,如今更是率部西進要爭功爭名。蕭關雖地勢險要,可是如今西路宋軍主戰場在朔方、雍涼之地,佔蕭關雖能控扼住關中西北方向的關口,可現在形同雞肋,得之亦可,棄之也對我軍形不成甚麼威脅......就讓那蕭唐重奪餘威狹威西進便是,否則他不入河湟,我又則能有機會也一併除掉那個我軍日後的隱患?”
察哥悠然說罷,旋即又轉頭望向跪倒在地的仁多乙哩,說道:“仁多將軍,如今宋軍童貫好大喜功,以爲能夠東克橫山、西佔河湟,也正可誘宋軍深入再以地利伏擊殲滅,至於蕭唐所統領的那路宋軍......待其西進之時,那麼離你戴罪立功的時日,便也不遠了。”
仁多乙哩聞言,立刻又向察哥拜道:“未將必定一雪前恥,好教那蕭唐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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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在蕭關那邊,蕭唐雖然對於大軍主動撤退的舉動感到匪夷所思,但是經過許貫忠、蕭嘉穗等心腹謀士推敲思量,也想到了夏軍甚有可能是故意佈疑陣誘使蕭唐所部人馬深入夏境,敵方兵馬甚衆,就算北返撤退涉,蕭唐統領兵馬迅速追擊,應該也能追趕得上,可是敵退我追,卻也甚有可能落入敵軍布好的埋伏之中。如今宋軍三路大軍齊攻,夏國在戰略、戰役上也很擅長有計劃的放棄一些關隘,以引誘敵人行進至預定的地區予以殲滅,致使宋軍兵力大量消耗,士氣疲勞沮喪,而陷於不利的局勢,而對方卻能借助地利的優勢,再集中兵力殲滅己方兵馬。
是以經過一番籌謀之後,蕭唐決定派軍吏前往鎮戎軍治下週圍幾處軍州,調派其他部曲的宋軍前來接管把守蕭關,而己方人馬並沒有選擇貿然從蕭關殺出深入夏境追擊敵軍,而是選擇向西南迂迴,途徑宋國治下的新會州、蘭州等州府,先行去與童貫、劉法所部的西軍部曲會合。
一路上蕭唐統領兵馬晝伏夜行,另派幾支輕騎斥候已然在周圍險要去處遊騎哨探,知道大軍行至與夏國隔河對持的蘭州治下東關堡附近,宋軍兵馬安營紮寨,於中軍紮好大帳,各部曲也在周圍設置了密密排布的鹿角、陷阱、拒馬槍,雖然連營內一片忙碌,可是各部曲兵馬行事井然有序。
入夜時分,天空中月光皎潔、星河燦爛,而正當宋軍剛紮下營寨,又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在遠方卻忽然有一支響箭呼嘯射去,直穿夜空,尖銳的破風聲也在河間谷地隱隱迴盪,鳴鏑響箭的破風呼嘯聲未絕,忽然又聞蹄聲如雷,大批騎兵如蟻羣一般滾滾而來,直似一團烏雲在頃刻間淹沒了大地。
忽然在那隊騎陣中燃起又一個火把,迅速又有無數只火把被點燃,火光之下,一張張殺氣騰騰的臉龐,所有的夏軍騎士眸中都閃爍着嗜血的光芒。
“殺!”
一員夏軍將官將長矛向前狠狠一刺,一馬當先驅騎狂奔。身後的夏國馬軍轟然迴應,但聞聲如驚雷,數千只鐵蹄攪起漫天塵土,化作滾滾鐵流往前衝刺,前面的一排騎兵將直指夜空的騎矛平舉,幾百支鋒利的長矛鋒尖刺形成了一片鋼鐵森林,後幾排的騎兵也將手中磨得鋥亮的馬刀高高舉起,在兩翼的輕騎兵也擎出騎弓,皆盡將弓弦拽得滿滿的,並且向宋軍的連營的方向瞄準過去。
忽然殺出這羣夏軍騎衆動靜甚大,營寨內宋軍將士也立刻察覺到有敵軍偷襲,諸部將官也連忙組織麾下部曲阻止反擊,而蕭唐得報後立刻奔出帥帳,與花榮、牛皋等心腹兄弟披甲上馬準備與夏軍廝殺。
可是當蕭唐聽聞營寨外的喊殺聲震天撼地,他心中卻不由疑惑道;蘭州地界以北有許多夏軍部隊防備,忽然殺出一支馬軍奇襲也不稀奇......可是對方若想劫營,也須趁着夜色忽然攻來,卻又爲何恁般大張旗鼓,彷彿是生怕我軍兵馬不知有敵軍前來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