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絃歌臉上的笑絕對算得上是輕柔,聲音也不算冰冷,她雖然胎中不足,這十幾年的生死壓力卻註定她成爲不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因此她雖然不會武功,要對付一個傅弦玉卻不成問題。
然而就是這樣甚至算得上是親切的笑卻讓傅弦玉怒火更深,她抽了一下手,卻沒有成功,頓時罵道:“放開我!”
安氏緊跟着傅弦玉的腳步,傅絃歌看了她一眼,終究是在安氏開口之前鬆開了傅弦玉,然而暗中卻是使了一股巧勁,看上去她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實際上卻直接按在了傅弦玉腕上的一處穴道,瞬間讓她半邊身體都麻了。
傅弦玉大驚之下便要開罵,遠遠地便傳來傅遠山的聲音:“時辰快到了,你們還在磨蹭什麼?”
傅絃歌聞言便向傅遠山望去,溢着光彩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疑惑,這樣短的距離,要說傅遠山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那根本不可能,更何況傅弦玉發瘋的動靜不小,可他卻到現在纔開口制止,到底是爲什麼?
他總不會覺得任由傅府的女兒在大街上勾心鬥角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和傅絃歌不一樣的是,安氏此刻心中同樣滿是疑惑,只不過她的疑惑中充滿了惴惴不安,經過傅弦思的耽誤,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事情的發展就已經超出了控制,而只要一想到方纔這樣的情景全都落入了傅遠山的眼中,安氏的臉都有些發白。
認清傅遠山不愛自己與認清他厭惡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處境,而她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形象或許就會因爲方纔的事情傾然崩塌,還有傅弦玉……
在傅遠山心中傅絃歌是如此與衆不同,如果他方纔看見了傅弦玉對待她的態度,究竟還會不會認爲她的這個女兒嬌憨可愛?安氏雖然曾經產生過借傅弦玉與千川公子的婚事發展安家的生意這樣的想法,但這並不代表她不疼愛傅弦玉,如果她真的因此失了傅遠山的喜愛,那該怎麼辦?
難不成要讓傅絃歌或者是傅弦思那兩個賤人上位麼?
越想安氏就越覺得心驚,也顧不上場面話拉着傅弦玉便走,傅弦玉心中不服,還要說話,她還要問問傅絃歌連翹在哪裡,可這些話都被安氏鐵青的臉色嚇回了肚子裡,總算是安靜了片刻,任由着安氏將自己拉上了馬車。
傅絃歌收回心中思緒,對傅弦思笑了笑:“看來五妹妹要與我同乘一車了。”
說着便由清思扶着自己往第二輛馬車走去,她本就沒有和傅弦思結交的意思,從她方纔袖手旁觀的反應看來,這個人既算不上仗義可以相交的朋友、也算不上夠聰明可以結盟的盟友,頂多就是利用一下罷了,更何況這還是一把不一定好用的刀。
看着傅絃歌的背影,傅弦思的眼神晦暗不明,有些後悔方纔沒有幫她說句話,她一咬牙就追上了傅弦思,卻猛地聽見半句低語。
“我說過不會讓你的巴掌白挨。”
傅弦思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她看向傅絃歌身旁的丫鬟,果然見她滿臉感激,心中便了然。
傅絃歌在越州長大,身邊信得過的人就只有一個清和一個老不死的嬤嬤,自然要抓緊機會收斂人心,只是這種施恩的手段平常,看來她也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厲害,今日這一出怕是計劃了許久。
自以爲掌握了傅絃歌的心思,她嘴角的笑意便更加甜美了,笑着對說道:“姐姐對身邊的人真好呢。”
“畢竟是要一直跟着自己的,自然要心疼些,想必妹妹心中也是一樣想的。”
傅絃歌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傅弦思身後的丫鬟,嘴角彎起的弧度有些莫名,讓傅弦思覺得有些尷尬,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傅絃歌已經上了馬車,放下車簾看不見人了,傅弦思頓了頓,這纔跟了上去。
“六弟真是得父親喜愛呢。”
馬車緩緩行動起來,傅絃歌掀開窗簾一角,便看見不遠處傅遠山身旁跟着一匹小馬,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童便坐在那匹小馬駒上,由身旁的人牽着落後傅遠山半個馬頭與他並行。
傅絃歌主動開口,傅弦思自然樂得不必找話題,順着她的話說道:“父親不愛男子染上脂粉氣,所以六弟第不久前就搬到了外院,我這些日子見着都少,這遠遠的瞧着,倒是胖了些呢。”
關於傅鈐的話題似乎只是傅絃歌的有感而發,沒有多大的意思,她放下窗簾,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傅弦思說話,倒也並不算無聊,而在最前方,在傅絃歌口中頗得傅遠山喜愛的傅鈐卻緊張地騎在他的小馬駒上,完全不敢和傅遠山說話。
或許是專屬於孩子的直覺,傅遠山此刻的臉色並不難看,但是他就是覺得他身上有一股迫人的氣勢,這並不是說傅遠山在生氣,而是一種比憤怒更沉重的氣息,傅鈐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反應就是讓他不敢和以前一樣隨意和傅遠山說笑。
事實上,傅鈐的感覺並沒有錯,傅遠山此刻心緒之複雜可不是能用幾句話就說清楚的事情。
習武之人目力本就比常人好,更何況是傅遠山這種久經沙場的將軍?
方纔傅絃歌的那一手蘭花拂穴手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雖然傅遠山能看出來那招式傅絃歌只學了一個樣子,半點內力也無,對付的還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拿捏的還是她當時最好下手的曲池穴,怎麼看都沒有絲毫亮點。
可那是蘭花拂穴手啊,那是那個人自創的招數,是他曾經穿過三千衛兵把眠一從流亡路上救下來所憑藉的依仗,是他一戰成名大敗扶秋先生的絕技……
這些種種傳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蘭花拂穴手普天之下只有他一個人會,即便他曾經教過他們可卻沒有一個人學會,可傅絃歌卻用出來了,這絕對不是照着武功秘籍就能學出來的招式,也就是說……他沒有死!
他還在傅絃歌身邊,或許是明面上或許是暗中,總之他在保護傅絃歌,並且這個他記憶中病榻纏綿的孩子也並不是表面上那樣脆弱,她一直都在藏拙!
一時間,驚喜、欣慰、痛心、期待……種種情緒交纏在一起把傅遠山的思緒攪成一團亂,他記得向小葵是說過的,她的命運和他相連在一起,這並不是誇張的義氣深重,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同死共生,字面意思,要麼向小葵死了,他亡;要麼他活着,向小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