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一點,南雲芷沒有什麼可懷疑的,孟之宇的確是個孝順的兒子,對先皇孟越更是沒話說,從前黎周皇后一碗水端不平,總是偏向孟之吾,可孟之宇什麼怨言也沒有,對黎周皇后仍是孝順有加,宮裡上上下下都很尊敬孟之宇。
她又慶幸又厭煩,慶幸孟之宇沒有張口問她要這份遺詔,這至少證明了孟之宇不想殺秦衍,不想再爲了皇位拼命,可這種平靜是不是太過出乎意料?孟之宇對她,真的有那麼深的情,連江山都可以放棄?
回去的時候,她一路上都在想着孟之宇的話,她沒有立刻拒絕孟之宇,因爲她還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用孟之宇的勢力掩護自己離開,才能護得孩子的周全,但孟之宇未必會容得下她和秦衍的孩子,所以她沒有立刻說明這一點,更何況,她現在還無法完全信任孟之宇。
再有就是,如果她要走,她一定要先確保孟之宇的殘留勢力不會威脅到秦衍。
呵,想到這裡,她自己都覺得可笑,她竟然會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讓給另一個女人,可她每每想起來秦衍曾和玢月,她就像是渾身長了刺一樣,不願意讓秦衍靠近。
她努力想維護愛情的忠貞,這一世還是失敗了。
不想再像從前一樣魚死網破,她就想好好活着,讓自己這一個血脈延續下去,保護他,不讓孩子再重複自己的悲慘命運。
當一個女人成爲了母親,或者即將成爲母親時,她會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傾其所有來保護孩子,即使是自己珍視的愛人。
接連幾日,她都會從自己矛盾的夢中驚醒,一邊是秦衍,另一邊是孩子。
醒來後她便再一次肯定,她不想讓孩子面對一點點危險,要離開的念頭在她心中越來越強烈,可她真的能捨得秦衍嗎?
南雲芷身懷有孕,自己知道要吃什麼才能對胎兒好,所以每每吩咐了小廚房去做,可這一天香雨卻沒能把她吩咐的東西端來,反而是端了些清淡無味的菜餚。
南雲芷坐在桌前,聽香雨抱怨道,“御膳房也太欺負人了!”
“怎麼不是往常的吃食?”南雲芷問道。
一旁墨竹走了過來,說道,“這是皇后娘娘吩咐下來的,說是天下動盪不安,朝廷都在節省開支,後宮也要盡一份綿薄之力。”
“是什麼樣的動盪,還需要省下後宮這點可憐的份例?”南雲芷也不是不知道後宮的人中飽私囊,環環相扣的人手之中,已經吞掉了不少銀兩,可她正是懷孕的時候,無論前世今生她都是養尊處優過來的,也不在乎這個。
墨竹道,“是孟氏叛軍。”
“孟氏?”南雲芷皺眉問道,心裡隱隱不安。
“孟氏的叛黨又在黎城裡大鬧,四處宣揚什麼……叛臣賊子登皇位,很是不服,百姓都被煽動了,甚至還有些公然和官府衙門對抗,朝廷的人也死傷了不少,聖上派人鎮壓,人力物力財力這都
需要供給,皇后就以此爲由,剋扣了後宮的銀錢……”墨竹婉轉說道,其實宮裡傳的比這個還要過分,宮裡許多念舊的老人正巴不得舊主孟氏捲土重來,只是他們沒有想過,一旦孟氏再回來,哪裡還有他們這些服侍過二主的人的存活之地?
南雲芷的面色漸漸凝重,孟之宇,他還是按耐不住了嗎?她也真想嘲笑自己的天真,一個浸淫在皇宮爭鬥的皇子,一個經歷過國破家亡的王爺,怎麼可能輕易放棄仇恨,放棄皇位?
或許讓他放棄這些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她南雲芷。
如果她和孟之宇離開,一可以讓自己的孩子有一個安全的地方成長,二可以讓秦衍免去誅殺叛黨的煩憂。
這麼一想,她的離開,或許是上上策。
離開他,從沒有真正正視過的三個字,想起來都快讓她窒息。
如果真的要走,那就趁早,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想再去見見他,和他說說話,或許一別,就是一生。
龍嘯殿是南雲芷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她沒有讓侍從通稟,只是想再靜靜地看一看秦衍,看他認真處理國事的樣子,看他一絲不苟的樣子,看他笑的不笑的表情……
南雲芷勾起一抹苦澀笑容,走進了內殿,可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周思悠正站在龍椅旁邊,桌案上是摞的高高的奏摺,在那堆奏摺的半遮擋下,周思悠顫抖着拿着硃筆,在一封奏摺上落下了字。
南雲芷眼中凝上了寒霜,她聽說過周思悠可以出入龍嘯殿幫秦衍整理奏摺,可也僅限於整理,周思悠怎麼敢冒大不韙,私自批改奏摺?
她往旁邊一看,牀邊榻上,秦衍正闔眼睡着,睡得很沉,他應該是很信任周思悠的。
南雲芷沉着眼眸,無聲地從大殿一邊繞行走到桌案那邊去,因爲周思悠太過緊張,絲毫沒有注意到有個人進來,她以爲這時候是不會有人敢不通報就進來打擾帝妃的。
咔!
周思悠的手腕突然被一雙纖瘦有力的手握住,她鬆開了手,硃筆滑落在奏摺上,暈開了一團紅墨,她慌忙地回頭看去,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
南雲芷盯着她,什麼表情都沒有,見周思悠正要張口,南雲芷並起兩指,點了她的啞穴之後,迅速拿起周思悠剛纔要往上寫東西的奏摺來看,她瞳孔緊縮,轉頭就是一道冷光射向周思悠。
那奏摺是朝中武將呈上來,要帶兵圍剿孟氏叛軍的,秦衍批示過的地方已經寫得清清楚楚,准許這武將帶兵前去,可週思悠卻多添了幾筆。
原本這武將是朝中忠勇之士,剛正不阿,他帶兵絕對可以一舉拿下,但周思悠卻在秦衍寫得那句“准許帶兵前去剿滅叛軍”後面,添上了一句“主將由劉鄉里擔任。”
不知道的人看這句話沒什麼,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有問題,劉鄉里也是個武將,不過是個廢物,但他祖上是孟氏皇朝
的開國將士,所以到他這兒也繼承了父輩的職位,但他絕不是打仗帶兵的料,真的讓他帶兵去,可能會被反圍剿,白白損失了兵力。
可南雲芷熟諳孟氏皇朝的事情,這劉鄉里看起來是個草包,可卻忠心得很,他一生只聽命於孟氏皇帝,前世裡孟之吾讓他往東,他就是爬着也要到東邊去,在孟之吾即位前,對孟越這父子三個,更是言聽計從,是孟氏養的一條狗。
孟之宇還活着,他必定會籠絡這些舊人,既然如此,這劉鄉里一定少不了,推薦了劉鄉里去圍剿,那不就是帶着大批兵馬和孟之宇匯合的嗎?
南雲芷死死盯着周思悠,不管周思悠那反抗的目光,她一把掐住周思悠的後脖頸從小門快速出了龍嘯殿。
南雲芷解了周思悠的啞穴,鬆開了她,周思悠捂着脖子咳了又咳,用一種極度憤恨的目光盯着南雲芷,“讓你看見了,你想殺我就快點動手。”
南雲芷的目光淡淡,“表姐,現在我還叫你一聲表姐,就代表我不會殺你。”
“哼,別假仁假義,以爲自己是個什麼乾淨的人!你都能殺死自己的姐姐,嫡母,還有什麼不會幹的!”周思悠冷笑道。
南雲芷望着她,“我不想和你爭辯,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周思悠恨恨道,“什麼是誰?你睜着眼不都看到了,是我自己做的。”
“表姐,自我回宮之後,我就一直想要問問你,兩年,爲什麼你變了?”南雲芷早就想要找周思悠問個清楚。
周思悠站直身子,眼中充滿了厭惡之情,“爲什麼?南雲芷,呵,我覺得叫你褚桑未更合適一點,褚桑未,是你親手葬送了我的一生,你還要問我爲什麼變了?”
南雲芷皺眉,“把話說清楚。”
“就在你親手殺了二表哥的時候,也殺死了我。”周思悠的聲音不大,可每一個字都帶着她濃濃的恨意。
南雲芷終於明白了,原來周思悠對孟之宇的愛戀竟然這麼深,明知道他死了都沒有放棄,可這種執念……
周思悠眼中出現了哀傷的神色,“那時候我幾乎是在哀求你,求你救他,我都說了我願意讓你進宮讓你做皇后,你偏不,在宮中興風作浪,做什麼褚皇妃,只是你的一個念頭,就真的殺了他,你爲什麼那麼狠的心,你明知道,面對你,他不會躲……”
南雲芷啞然,她該怎麼告訴周思悠,她殺了孟之宇正是爲了救他,可週思悠現在知道孟之宇還活着嗎?
“他既然已經死了,你爲什麼還要幫孟氏叛軍?你已經是皇貴妃,還有什麼不滿足?難道你想讓秦衍死嗎?”
周思悠用一種鄙夷討厭的眼神看着她,“你知道我最討厭你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嗎?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看透,可這一次你錯了。有人打着表哥的旗號反叛,我雖然討厭有人污了表哥的名聲,但我還是願意幫他們,你知道爲什麼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