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月瞪了南雲芷一眼,將秦衍扶了起來,讓他倚靠在自己身上,略帶哭腔說道,“阿衍,你還好吧……我快嚇死了……”
南雲芷像是失了魂魄似的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往叢林深處走去,南雲斕嘆了口氣,緊跟上去。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一條小溪流前,她失神地望着涓涓細流,月光順着她的墨發流瀉下來,映照了她蒼白絕豔的容顏,她雙腿一軟,跪坐在溪邊,趴在溪水邊上看了看倒影,裡面的人美則美矣,只是滿臉血淚,真是可怖……
忽然她一頭栽進水裡,讓沁涼的溪水沖刷她滿是血水的臉,沖刷她凌亂不堪的心事。
南雲斕在她身後,無奈且憐惜地看着她,他撩起袍子,坐在了南雲芷身邊,靜靜地等待。
嘩啦,南雲芷從水中出來,微微喘着氣,素淨的臉上再沒有那些鮮血,只是雙眼空洞無神,似是被掏空了一樣。
她雙膝合攏,兩臂攏了攏膝蓋,擡起頭望向夜空,細水流潺潺將這裡襯得更加靜謐,她大口大口喘息着,逐漸轉爲濃重的鼻音,隨即是悶悶的抽泣聲,淚如泉涌,縱使仰面朝天,也依舊淚流滿面。
南雲斕嚥了咽喉中的酸澀,將妹妹輕輕摟入懷抱,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溫柔地在她耳邊哄着。
“雲芷乖……不哭了……有哥哥在……有哥哥在……”
一瞬,淚水決堤涌出,她緊緊摟住南雲斕,將積攢的淚水流在了他的肩窩,總算在她最孤獨的時候,有這樣一個溫暖懷抱,哥哥的懷抱。
總是如此驚心動魄,她受不了的,廝殺也好,劫難也罷,她都無所謂,只是在這一天之中,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又襲上心頭,就在秦衍垂死之際望向她時,就在秦衍剛醒時微微睜開眼看向她時,她的心房,地動山搖。
爲情所困,所有的幸福被放大數倍,所有的痛苦和悲傷也被放大數倍。
她的眼睛哭得紅腫無神,南雲斕扯了一塊布,用冰涼的溪水給她敷了半天眼睛這纔回到大家身邊,入目的是一片狼藉,深夜寂寂,屍體橫陳。
楣風道人這一行四人都在,秦衍帶來的人只剩了齊康周崢,還有兩個侍衛,玢月那邊也就剩下了楚荊,大多數都是爲她擋劍死的。
剛一開始上百人的大隊伍就剩下了他們十一個人,損失慘重。
入了夜,大家經過一場惡戰,也都沒法再前行,便架了火堆,各自沉思。
秦衍也都好了,行動自如,時至今日,足可以說他是南雲芷的血供養活的,本來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他還能對南雲芷說出些什麼,可到了這會兒風平浪靜的時候,他什麼也說不出了。
一向安靜的周崢開口道,“我和齊康察看過了,不會再有殺手前來攻襲,我們守夜,大家休息。”
楣風嘰嘰咕咕道,“哎呦,我還沒吃晚飯,正餓着呢……”
“這樣你都能吃的進去?”師鳶夢白了他一眼
。
楣風道人正要還嘴,卻被南雲芷冷冰冰的眼神震住了,南雲芷自打從溪邊回來後一直沒開口,這時冷聲道,“你爲什麼在最後一刻纔出現?”
“我……”楣風支支吾吾,噘着嘴說不出什麼。
“你讓我見人就救,爲什麼此刻任由賊人濫殺?你口中的仁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南雲芷的聲音微微拔高,這一次她真的惱火了,這兩年她都已經被楣風的仁善之說感化了,可楣風今天見死不救,直到最後一刻纔出來,秦衍差點因此喪命,觸碰到了她的底線。
南雲芷是個冰美人,可她知進退,從不當面給親近的人難看,這一次她對楣風道人這麼大歲數的人發火,衆人都默不作聲,靜觀其變。
楣風道人的臉漲紅,半響大叫了一聲,“我當然是有苦衷的!爲什麼要給你這黃毛丫頭說!哼!”他甩了甩袖子,在原地轉了幾圈,便飛向頭頂的大樹,竄上樹頂去睡覺了。
他的心還是很好的,說是和南雲芷生氣了,可他還是沒走遠,在這兒看護着大家。
南雲芷抱着雙膝,怔怔望着篝火,不再多言,其他人也都沉默,白天裡的歡聲笑語也再沒有,原本互相看不順眼的一羣人,爲着生命,而站到了統一戰線上。
幸好玢月的家當多,出門帶了不少東西,周崢帶的侍衛所騎的馬上也背了不少隨地紮營的帳篷,搭好帳篷後,大家約定輪流守夜,上半夜由周崢來守,下半夜便是齊康,誰讓他們是這羣人裡地位最低的呢?
“雲芷,我就在你旁邊的帳篷,晚上別睡得太死,有事就大聲叫我。”南雲斕關切道,將南雲芷的帳篷弄好後,待南雲芷坐了進去,他就趴在帳篷邊囑咐着。
南雲芷笑也笑不出來了,只是抿脣點頭,“嗯,我知道了,你快去睡吧……”
南雲斕看她仍是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他不由得彎了彎脣,垂着頭盯着她的眼睛,一臉笑意道,“不然,讓哥哥陪你睡?”
南雲芷還沒怎麼樣,隔着兩個帳篷的秦衍已經甩過來一個惡狠狠的眼神,他們並沒有察覺,南雲芷也不想和他開玩笑,便垂眸道,“我睡了。”進了帳篷躺下。
南雲斕無聲嘆了一口氣,南雲芷今天真的受了很大刺激,或許她一直在壓抑着自己對秦衍的情感,這種深埋在土壤中的情感突然被連根拔起,自然是很痛。
每個人一個小帳篷,分帳篷前,誰都不知道楣風道人去哪了,南雲芷便冷聲對他們說道,“不用管他,他喜歡在樹上臥着。”大家擡頭看去,果然,一個白袍長鬚的老頭在高高的樹枝上躺着,時不時地吧唧着嘴,樹枝沒有一點晃動,睡得還挺安穩。
月朗星稀,樹影婆娑,小帳篷前的篝火未滅,旺盛地燃燒着,周崢一個人默默坐在篝火前,手持一根幹樹枝,挑着火星。
突然他聽到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不細聽幾乎察覺不到,他立刻警覺地捏起手中沾了火星的樹枝
,往後一看,眉心才慢慢舒展開來,他聲音壓得很低。
“你怎麼不睡?”
南雲芷從帳篷中出來,徑直走向周崢,坐在了篝火邊。
“翻來覆去睡不着,正好陪你說說話。”
“陪我說話?”
南雲芷彎了彎脣,“聊天敘舊,怕什麼呢。”她輕呼了一口氣,凝視着火光,“今天那羣黑衣人,是什麼來頭呢?”
周崢沉默片刻,便望着她道,“是孟氏餘黨,打着孟之宇的旗號。”
南雲芷的心頓了一下,用很平靜的語氣道,“他,不是死了嗎?秦衍也曾目睹……”目睹她親手將匕首插進了孟之宇的身。
“他死了,有一些不安定的人就冒充他,集結了江湖人士,朝廷中孟氏餘黨,一起組建了一個秘密組織,兩年以來,勢力越來越大,更是將手伸到朝廷裡。接二連三派人入宮刺殺,只要聖上一出宮,就免不了一場刺殺,聖上多次死裡逃生,沒有對外公佈。”周崢緩緩道。
想起來兩年前她是如何將孟之宇放走的那件事,她心中悵然,孟之宇沒有死,或許那個人真的是他?
“他多次刺殺,難道真的是孟之宇?他,不是這樣的人……”
周崢看向她,“刺客都是黑衣人,他從來沒有現身過,而且他的確是死了,這兩年聖上也在暗查這個幕後主使是誰。”
南雲芷的心稍稍定了定,不是孟之宇就好,更何況怎麼想也不會是孟之宇,孟之宇心地善良,不喜屠殺,愛好和平,怎麼會找殺手來殺人?
她從下午的事中緩了過來,微微笑了,“兩年不見,你還是沉默寡言,但你真的變得更強了,我本以爲你和她……可惜了。”想起琉璃,她也弄不明白了,爲什麼琉璃不喜歡秦衍,也不喜歡對她好的周崢。
周崢的眼睫動了動,沉聲道,“註定無緣罷了,何須可惜?你和聖上,註定有緣,爲何不珍惜?”
南雲芷驚訝地看着他,周崢這根木頭也會說這種風月之話?眼中的驚訝只是一瞬,她便笑問,“你的生活也沒什麼好聊的了,思悠姐怎麼樣?”
周崢默默看着她,“姐姐身爲皇貴妃,並不如別人看到的得聖上喜愛,他心裡一直有你,你何須這麼說?”
南雲芷嚥了咽口水,很是無奈,便又扯了個話題,“誒,對了,安默那個小丫頭還好嗎?還是那麼文文弱弱?”話一出口,她就後悔地想打臉,邱安默已經不是那個未出閣的小丫頭了,她是秦衍的人,是貴妃!
周崢又是默默地看着她,“貴妃居於姐姐之下,聖上只是爲了她邱氏一族能安心效命,所以纔給了這麼高的封號,他心裡有誰,你不知道嗎?”
南雲芷翻了翻白眼,連一向不開竅的周崢都巧舌如簧,她的嘴上功夫也該練練了,不是她說不過周崢,只是一說到秦衍,她就不知該如何應答,是歡喜,還是憤恨?
畢竟都是過往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