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不置可否,深黑的眸光依舊毫無避諱的落在那甚是優雅的錦袍男子面上,細細打量。
這時,疏影握着她的手卻緊了緊,柔弱怯怯的嗓音一啓:“娘子,我傷口疼。”
蘇陌回神,不由轉眸朝他望來。
這時,那錦袍男子卻是眸色一深,優雅不辨情緒的目光在疏影與蘇陌二人之間掃視一遍,嗓音隱隱帶了一分起伏:“娘子?”說着,見蘇陌未反駁,他朝她笑了笑,溫雅歉道:“倒是在下方纔言語不周了,本以爲這位公子是姑娘之友,卻不料竟是姑娘丈夫。”
蘇陌朝他瞥一眼,不言。反而是轉眸朝那站於櫃檯後且身材偏胖的中旬男子望去,見他手中撥着算盤珠子的手僵在半空,她眸色一深,淡道:“掌櫃的,一間上房,並送些晚膳至上房內。”
那中旬男子眸光在她身上逡巡一番,而後又故作無意的將疏影胸前素衣上的大片血跡望了一眼,面色隱隱有些凝重,在朝蘇陌點頭之際,他招來客棧內的另一名小二,吩咐其領蘇陌與疏影去那二樓上房。
待蘇陌牽着疏影繞過前方的優雅錦袍男子時,卻不料那男子邁開一步,剛好堵住蘇陌前路。
蘇陌駐足,挑眼望他。
他面色不變,眸底溫雅平靜。
“初見姑娘,倒是覺得甚有好感。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與姑娘結交一番?”他道。說着,他將手中精緻的玉骨簫朝蘇陌遞來:“在下出門在外,倒是未帶見面禮,若是姑娘不棄,可否將這管玉簫收下?”
“無功不受祿。我家娘子,倒是受不起公子這份貴禮。”蘇陌未來得及言語,身旁疏影倒是出了聲。
嗓音一落,疏影也不顧那優雅男子臉色,反而是如受了氣的孩子般拉着蘇陌繞過他,朝那小二跟去。
蘇陌不置可否,順着疏影的拉力往前,徐徐上了二樓。待走至二樓樓梯口,她回眸一望,卻見那錦衣優雅男子正朝她望着,一臉平靜悠然,眸光如那幽谷裡的和風,雖暖人,但卻令人隱隱不安。
此際,她心底涌出幾絲探究與複雜來。不得不說,那優雅男子給她的感覺,唯有‘諱莫如深’四字。
循着小二帶領,蘇陌與疏影雙雙入了一間擺設甚是齊全的屋子。
屋內軟榻案桌俱全,地面以漢白玉而爲,珠簾相隔,脆生四響。循着那打開的雕花鏤空紙窗往外望去,樓閣林立,擋住了視線。
那小二倒是麻利,待將蘇陌二人領入客屋後,便小跑出去,不消片刻便將晚膳端了上來。
桌上布了燕窩魚翅,香氣騰騰。蘇陌挑眉朝那小二望去,小二卻以爲她在嫌晚膳太貴,便笑眼熱絡的朝她道:“姑娘,這些飯菜,已有人替姑娘付過賬了。”
蘇陌不置可否,不用猜,也知曉是樓下那甚是優雅的錦衣男子替她付了賬。
她暗自斂神片刻,後不深不淺的出聲揮退小二,待屋內僅剩她與疏影時,燭火搖曳,襯得她與他二人的影子極其修條幽深。
“娘子,樓下那人心思不正,娘子日後莫要理會他。”片刻,坐在桌旁的疏影出聲了,話語如同方纔一樣染了幾許毫不掩飾且似是心無算計般的直洌。
蘇陌朝他瞥來,視線在他胸口血衣瞥了一眼,而後凝眸在他臉上,見他臉色血氣不足,略微蒼白,她緩道:“那人如何,與我們無關。再說,我們明早就得趕路,日後也與他碰不上面。
疏影眸底深處滑過一抹一閃而逝的深邃與嗤諷,待蘇陌察覺並欲認真打量之際,他眸色已然恢復如常,毫無絲毫破綻。
“嗯。”他面露釋然,咧嘴朝蘇陌一笑。
蘇陌斂神,道:“你傷口還在溢血,還是先上點金瘡藥,再用晚膳吧。”
他抿了抿脣,半晌道:“可是我不想……。”
蘇陌打斷他的話:“現在可不是你較真之際。樓下之人,必是已然懷疑你是顏無傷了,若是他們今夜欲聯合偷襲你我,萬一我雙手難敵四拳,分不開身來顧你又該如何?你如今重傷未愈,如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若當真打起了,憑你此際的身子,怕是連尋常武夫的一拳都接不住!若你現在上些金瘡藥,到時候身不由己時,還可在金瘡藥鎮痛的作用下伸手抵擋幾圈,以免誤了性命!”
疏影一怔,俊美面上突然滑出幾抹黯色。
他低頭,道:“娘子可是在怪我拖累你了?”
蘇陌深眼望他,不言。
他等了片刻,也未聞蘇陌回答,不由擡眸朝蘇陌望來,眸子裡染了幾許委屈,躊躇了半晌,又問:“娘子並非在怪我拖累你,而是在擔心我,對吧?如若不然,你也不會關心我的性命,也不會在樓下之時,在那壯漢的劍朝我刺來時伸手替我擋住,對吧?”
“我僅是不願你送命罷了。”她淡道。
她的確不願他送命,至少在她記憶尚未恢復之前,於公於私,她都不可讓他喪命。
“呵呵。”疏影笑逐顏開,眉宇稍解,“我這就上藥。”說着,他自凳上起身,緩緩往不遠處的牀邊行去。
蘇陌靜坐在圓凳上,淡然握筷,吃了些桌上極其名貴的菜餚以圖果腹。
身後,疏影窸窸窣窣的剝衣聲傳來,但不消片刻,便沒了聲音。
蘇陌巋然不動,繼續雲淡風輕的用膳,良久,見身後未有任何動靜,她未回頭,僅是將視線凝在桌上的菜色上,出聲問:“上好藥了嗎?”
後方一片寧靜。
蘇陌蹙眉,不由再度出聲問了一遍,而身後,依舊未有聲響。
她怔了怔,暗斂心神回眸一望,卻見疏影衣衫半褪倒在牀上,張揚的髮絲平鋪在牀,凌亂淒厲。
蘇陌當即起身朝牀邊疾行,待走至牀邊,才見疏影一臉蒼白,雙眸緊閉,脖子青筋凸顯,手臂泛黑,他那被深淺鞭痕覆滿的上身胸口的傷,也因未好生處理和養護而皮肉模糊,似有腐爛化膿跡象,再觀他胸前傷口如注四溢的血,竟全是黑色,此情此景,倒是令她心頭一震,眸色也有些不穩。
他手臂發黑,連流出的血也是黑色,如此一觀,他必是中了毒。只是,方纔她還見他流出的血是紅色,怎突然間,他竟流了黑血,且突然昏迷不醒了?
正待她眸色不穩,心有不解之際,門外卻傳來敲門聲,而後,是一道清幽別雅的嗓音:“姑娘,在下與你有事相商,姑娘可
否開開門?”
蘇陌一怔,眉宇一蹙,心思陳雜。
竟又是他!
她暗自思量片刻,不由迅速扯着牀上的被子將疏影蓋好,而後疾步走至門邊,打開了屋門。
入目,是一張溫文爾雅的俊臉,
“公子有何事?”她淡問,平靜的嗓音裡帶着幾絲催促與不耐煩。
那男子優雅一笑,視線往蘇陌屋內掃視一眼,眸中滑過幾絲意料之中的明瞭:“看來隨姑娘一道的那位公子,已然毒入體脈了。”
說着,見蘇陌眸露錯愕,臉色一沉時,他又解釋道:“在下方纔便見那位公子印堂發黑,他雖刻意維持身形步伐,但在下仍是察覺到了他氣息的凌亂與脖頸青筋隱露,在下自小學過醫術,自是知曉他中了毒。在下如今上來,也僅是幫幫姑娘而已。”
蘇陌打量他幾眼,見他面色無異,便側身邀他進來。
待他走至牀邊,將疏影打量了幾遍時,他朝蘇陌微微一笑,令人倍感溫和,如沐春風。
“姑娘,他所中之毒,乃流月宮密毒,且他中此毒,至少有半月之久了。”說着,他嗓音一頓,溫和的望着蘇陌,又道:“此毒名爲‘控心’,是流月宮控制鮮少的貼身影衛所用,該毒五日便會發作一次,中毒之人需每五日便要服用一次解藥,若是沒有解藥,雖不致命,但卻會令人疼痛難忍,求生不得。此毒歷來只有流月宮宮主月傾纔有,而此毒的解藥,也只有她纔會配製。”
蘇陌暗自斂神,挑眉望他,淡道:“你知道的倒是多。”
他笑道:“非也。在下雖懂點醫術,但卻不懂毒理。只不過,在下對流月宮特別上心,對其宮主月傾上心,所以連流月宮的毒術,也一併瞭解了些。”
“這般說,你與那流月宮宮主月傾相識?既然這樣,這毒的解藥……”
“非也,那月傾乃天下第一美人,窺她一眼,如窺那月宮嫦娥般機會渺茫。在下,也僅是遠遠見過其側臉罷了。”說着,他眸色隱隱一深,但面色依舊溫和如風:“不過,姑娘你的面容,也是精緻如華,傾城絕麗,想必姑娘不止在容顏上甚至聰明上也能與月傾相比,若那江湖百曉生見得你,想必他那排名冊上,怕是要將姑娘與月傾和世間魔頭顏無傷三人,同時列爲天下第一美人了。”
“顏無傷?”天下第一美人?
蘇陌眸色一動,眼角微僵。
男子甚是俊雅清逸的笑笑,也不言,轉眸再度朝牀上的疏影瞥了一眼,而後自懷中掏出幾枚銀針,朝她道:“在下先定住這位公子的幾道穴,替他控制毒素蔓延。”
蘇陌點頭,暗自沉默。
不久,待他施完針,他收好銀針,朝蘇陌笑着,而他眸底深處,卻滑過一絲凝重。
蘇陌不明所以,瞥頭見疏影面色不再如先前那般蒼白如紙,心下也安然了幾分。眼見夜色尚深,而面前這溫潤如華的男子卻未有告辭之意,她隱隱蹙眉,朝他淡道:“今夜多謝公子,如今時辰已晚,公子……”
“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他似是早料到她會出言趕他,不由勾脣一笑,俊美面容如那曇花初盛,潤入心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