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楚月離一早就準備好的精心臺詞,她說完這番話,看着杜辰逸以她從來沒有見過絕望表情頹然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的看着懸崖之下,好像是那懸崖對他有無窮的吸引力一般。
就這麼癡癡傻傻,呆呆愣愣,杜辰逸只覺得自己所有的思緒都已經停止了運動,看着那懸崖,等着楚月牙突然笑着蹦上來一般,好似他只要肯等着,就一定能等到她跳上起來的那一刻。
他來晚了……他不想承認,真的。
他送簡水柔回去的路上,便問了簡水柔剛剛發生了什麼,簡水柔大致說了一下她聽到的、看到的,杜辰逸就覺得不妙,便是騎馬追了出城來,沿着這山路前進,在半路上就見了那些廝殺後的屍體,還有粉碎的馬車,以及昏迷的陳大力,身首異處的馬,追到了這裡,沒想到……
沒想到她真的就沒了,就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麼?是這懸崖吞下了她麼?她是不是再也不會出現了,再也不會笑了,再也不會在他面前耍小聰明瞭?杜辰逸想着,原來一個所愛的人不見了,是這樣的感受啊,會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都不見了麼?
萬念俱灰,好像再做什麼都是多餘,因爲不管做什麼,都不能將楚月牙換回來了,有句話是破鏡難圓,不管用在此處是否很恰當,但就是這樣的感受。看着這懸崖深淵,杜辰逸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就這麼隨着她去了,腦中只是停留在那一日——
那一日風和日麗,她守着她的小推車,上面擺着一排排的白瓷碗,在那兒數錢的樣子,她當時的表情很專注,好似沒有什麼比銀子更重要。
就是這個影子,在腦中揮之不去;就是這個影子,夢魘一般;就是這個影子,讓他一直有一種想要跳下這懸崖去尋她的衝動。
“辰逸……辰逸……杜辰逸……”楚月離看着杜辰逸站起來,他的樣子很迷茫,似乎正一步步朝着那懸崖邊走去,立刻出聲喊道,“你……你怎麼了?現在應該是去追查那些要追殺楚月牙的人啊,然後爲她報仇……”
這句話似乎將杜辰逸的神智拉回來了一些,他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再繼續朝着那危險的懸崖邊走去。
“還有,要去懸崖底下搜尋看看,看看有沒有楚月牙的……”楚月離的心也很痛,看着自己深愛的男子爲了別人這般絕望的樣子,比殺了她都還要難受,可是她怕,她怕他一不小心,他就跌了下去,她爲自己爭取的感化他的機會便都沒有了,忍着心痛只是勸說着,“說不定會有樹樁什麼的,擋住了她,也或者有什麼奇遇,她沒有死,去看看這懸崖下有沒有小村落什麼的,萬一……”
“你說得對,萬一她還活着呢!”杜辰逸像是找到了希望,轉身看向楚月離,“現在,我就去找她。”
說完,杜辰逸絕塵而去,只留下楚月離在原地咬緊了牙關,只要給她時間,她肯定能打敗那個死去的人的——她不信她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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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楚月牙終於從沉甸甸的夢中醒了過來,全身還是痛得厲害,好似散了架一般,她想要擡起雙手,結果只擡起了右手,左手好似不是她一樣,不受她的控制,看着自己的右手,有一些擦傷,還有一些被繩子勒過的痕跡。
大腦開始微微轉動起來,好像她跳下懸崖了,好像於虛無之中和誰對話了,大約說她死不了,再然後麼,她就掉到了一個銀光閃閃的什麼東西上,那銀光閃閃的東西一觸碰到她就快速的收攏,勒得她暈了過去。
然後……現在呢?
這是哪兒?楚月牙放下手,睜大眼睛看着周圍的情況,肯定不是陰曹地府,閻王說了她陽壽未盡,半晌,她總算確定了這裡環境了,這裡是一個石洞,她躺在的應該是鋪着被褥的石牀。
這石洞很小,除了一張牀和一張石桌,便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桌上有她的兩個水囊,還有有一團銀亮的東西,看上去感覺很像是她從天上落下來撞上的東西。將目光收了回來,楚月牙對着對空氣“喂”了一聲,
沒有任何人迴應,好似這裡空無一人,楚月牙就這麼一直躺在牀上等啊等啊,等了許久之後,幻想中如同天人一般的美男子沒有出現,甚至連道骨仙風的白鬍子老爺爺都沒有半個,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了,她的肚子開始“咕咕”的叫着。
唔,餓了。
忍住全身的痛,楚月咬牙坐了起來,眼下她的左手和右腳都夾上木板,大約是摔斷了,身體上似乎也有傷,倒不是骨頭的傷,她撩開衣服看了看,果然身上也是如同手臂那樣,全是被勒傷的痕跡,一動起來,摩擦到衣服,就十分疼痛。
楚月牙下了牀,單腳跳着移動,瞟了一眼桌上那一團銀色的事物,也不敢去碰,再看了看這屋子,確定沒有任何人,她便拿起了一個水囊,先是喝下一口,正好也渴了,入口還是甘甜的。
接着她便用手沾了那水囊中翠綠色的雨滴,塗抹在她在不脫衣服的情況下能夠得着的地方,讓那些勒傷都癒合了,這才放下水囊,小心翼翼的跳出了石洞,想要看看外面是什麼地方。
哇——
剛剛到了洞外,楚月牙只覺得自己的雙眼都要成了星星眼,這美景,她只在畫中看過,甚至電視都沒有拍出去過如此美好的景緻來——這一小片類似一個盆子的天地,像是漫畫中的神秘林。
這一片天地,只有半個球場那麼大,生長着各種奇怪的植物,那彎彎曲曲的蔓藤,那冒出來在空氣中延伸的根莖,還有那繽紛斑斕的色彩,各種闊葉窄葉植物,各類大的小的花兒,將這一片的幾乎要佔滿了。
兩旁的地勢像是盆子的四周,直接高了起來,幾乎和地面是九十度的角,跟圍牆差不多,而且這“圍牆”上也歪歪扭扭的長滿了的高高低低的樹木,以各種奇怪的姿態攀爬着。
楚月牙覺得自己好似遭遇到了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情節,進入那小時候夢中出現過的神秘森林之中,一時之間,呆立在石洞門口,口中發不出任何音節。
現在,應該是上午,太陽透過那些樹葉,星星點點的灑落下來,樹葉反射着的光芒,看上去整個環境就像是綴滿了耀眼的寶石一般,好看得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更會忘記動彈。
在這小天地的正中間,有一顆參天大樹,樣子極像《龍貓》動畫中龍貓帶領着主人公參拜的那大樹,散發着古老又讓人震撼的氣息,就算是四五個楚月牙合抱,也未必能夠抱住。
而在樹下,楚月牙看到了一個人,一身短打灰衣,靠着那大樹,愜意而舒適的坐着,他的頭上扣了一頂寬沿的圓草帽,就是農民伯伯最常戴得那種,只是他將草帽拉得很低,遮眼睛更勝過遮腦袋,他的頭髮沒有束起,那烏黑的頭髮就這麼隨意的披散着,肆無忌憚。
他雙手抱在胸前,靠坐在大樹邊,一腿放平,一腿曲起,腳上穿着一雙草鞋,放平的那隻腳有一下沒一下的動着,像是在打拍子,讓楚月牙懷疑在他的寬沿草帽下,是不是帶着耳麥在聽歌。
她小心翼翼的單腳跳得近了些,隱約能看到他臉頰的下半部分,比較消瘦,輪廓看上去十分美好,有漫畫美少年的氣質,只是楚月牙的注意力更在他口中含着的一根類似稻草一般的東西上,也是一上一下的動着,好似也在打拍子。
“你……你好?”楚月牙大着膽子,再跳近了些,輕聲開口,儘量禮貌的問道,“打擾一下……請問是你救了我嗎?”
“噓——”那人咬住了稻草,將食指豎在脣邊,只發出了這麼一個單音節。
楚月牙愣在原地,不知說什麼好,只能看到他下半部分臉的輪廓,看着那稻草類似物一上一下,她真的有一種感覺,他的帽子下面,一定會有耳麥的,他一定在聽歌,現在正聽到興頭上,所以才讓她不要出聲,等一下。
突然之間,那人將口中的稻草類似物吐了出來,接着雙手猛然拍向地面,他整個人就這麼彈了起來,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微微一側身,往後一仰,整人就這麼走上了那參天大樹,消失在了茂密的樹冠之中。
沒錯,他就是“走”上去的,很從容,速度很快,更拍電視劇一般,楚月牙一瞬間覺得自己一定是反穿越了,回到了現代,目前這裡是武打片的片場,只不過沒有攝像機,沒有導演,更沒有看見吊威亞的線,也沒有蹦牀什麼的……
楚月牙就這麼僵硬的站在原地,保持着仰望樹冠的姿勢,聽着裡面窸窸窣窣的響動,好一會兒,一個人從裡面掉了下來,落在了地上,從這麼高的大樹上“掉”下來,依舊穩穩當當,站得筆直。
他還是扣着那頂草帽,好似牛頓的第一定律、第二定律……第N定律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他的手中握着一隻巴掌大小七彩羽毛的小鳥,楚月牙只能看到他的薄脣,看着那弧度好看得很的脣中,吐出了一句話來:“等了三日,總算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