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胖子愣了楞,動作也和他的臉『色』一樣,有些僵硬,看着楚月牙想要說什麼又不知說什麼怎麼開口的樣子,只是吐出了一個“你”字而已,後話終究被他自己給吞了下去。
而回應他的,卻是楚月牙猛然伸出的手,她就要看看,他這面具之下!
胡胖子就在她身後不到一尺而已,她轉身一伸手便可以觸到,手掌如同閃電般就抓在了他的臉上,這皮膚的感覺果真有些不同,好似人的皮膚,可是太過滑膩,滑膩得不真實,如同是作假的一般。
原本就是作假的玩意兒,楚月牙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容,眼中還有淚花在閃動着,心中經歷過剛剛的五味雜陳之後,在這真相就要揭『露』的一刻,又奇蹟般的恢復了心如止水的境界。
“嘶嘶——”如同是紙片被撕開的聲音響起,他臉上的僞裝被楚月牙乾脆利落的卸去了,一張熟悉得不得了,差不多就快算得上是朝夕相對的臉出現在了楚月牙的面前。
“狄夜。”楚月牙再一次道,這一次的語氣很平靜很冷靜,沒有了剛剛那一聲的感情,連帶眼眸中的閃動也沒有了,好似在一瞬間沒有了任何情緒一般,看着眼前的狄夜的變臉,就像看着任何一處川劇的變臉一樣,心情彷彿沒有任何的波瀾。
“嗞啦——嘶嘶……”又是一陣破碎的聲音,這一回是楚月牙將狄夜的上半身扒了個乾淨,將他身體上的僞裝也統統卸去了,那精裝結實的上半身出現在了楚月牙的面前。
她就這麼看着,一言不發,他就這麼任憑她的撕扯,也任憑她看着,一動不動,同樣一言不發。
天上月兒打了個哈欠,鑽入了雲朵之中,這小小的院子,變得黑暗了一些,楚月牙和狄夜相距不過一尺,依舊能看得清對方的臉,但是那表情和眼神卻是被黑夜模糊了一般。
“嘖嘖,兩位這是在唱哪出啊?”老闆娘印兒的聲音響了起來,她也出現在了院子中,聲音依舊是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狄夜,你把這牆壁打壞了,可要記得補上,老爺子是受不得涼的。”
“嗯,知道了,記在我賬上。”狄夜淡淡的應答了這麼一句,目光還是沒有移開楚月牙的臉,看着她,突然笑了,“如何,最近這段時日,過得愉快嗎?覺得自由麼?”
“原本是覺得的,可是現在通通被你破壞了。”楚月牙冷冰冰的道,“而且,你補不起。”
“是麼?我還以爲你很開心呢。”狄夜一如既往的笑眯眯,伸出手將楚月牙臉上的黑布給拉了下來,看着她的面孔,“早知道就不陪你耗費這麼多的時間了,鬧得大家不愉快。”
楚月牙有一種再次伸手去撕扯狄夜的臉的衝動,很想看看他這笑容的面具之下,究竟藏着什麼,“一切都是爲了他”麼,那個龍爺,除了同伴,其他人都是棋子,她楚月牙一直以來不過也是他的棋子而已。
這種感覺,真的好傷人,楚月牙覺得心口跳痛,雖然她千百次的告訴自己,不值得痛,而且一開始她不就是知道的麼?爲什麼還要這麼犯/賤的痛呢?
終於忍不住,猛然再次伸出手去,想要撕開狄夜的笑容,卻被狄夜輕鬆的抓住了手,伸出另外一隻手,被他反手一攪,兩手被他反剪住,而他的身形也晃到了的她的背後。
“這姑娘看上去很傷心呢?”那老闆娘好似還嫌楚月牙和狄夜之間氣氛不夠怪異似地,『插』上了這麼一句不冷不熱的話,“對了,狄夜,你還沒有說你帶她來到底有什麼作用呢?”
“你只打探到了碧滴珠可以治療老爺子的病,可是卻不知道如何使用這碧滴珠。”狄夜不疾不徐的道,聲音也十分的平穩,從楚月牙的身後傳來,離她很近很近,他牢牢的控制着楚月牙,讓她半分都不能動彈,“我帶着她來,不就是爲了讓她說出碧滴的神奇之處麼?”
“哦?她知道?”那老闆娘好奇的問道,接着笑了,“原來她就是那個在信陽都掀起不小波浪的楚月牙的呀,哦,瀎嵐還說,你將她囚在你的那什麼神秘基地裡面,足足一年多呢。”
狄夜沒有說話,楚月牙現在也不掙扎了,原來,狄夜就是要她說出如何使用碧滴,難道這麼久以來,他對她的好,都是爲了讓她說出這個秘密麼?一年多的時間,都是用來和她鑄就一個可以交出所有秘密的關係嗎?
不像,狄夜並沒有刻意要和她建立什麼關係,若真是爲了這麼一個目的,很多事情他做得好似多餘了……不對,該是還有別的原因。
“難道這一年多,就是爲了要讓她心甘情願的說出如何使用碧滴珠麼?”老闆娘的問題真的很給力,句句都問出了楚月牙的心聲,“嘖嘖,一年多的時間啊,這不符合你的作風。”
“我的作風就是爲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而已。”狄夜輕笑一聲答道,“有什麼不可以的?若不是老爺子不行了,我還打算慢慢的磨呢。”
“聽瀎嵐說,你說這楚月牙的『性』子,軟硬不吃,只能採取這個手段?”老闆娘繼續道,還是那種慢慢悠悠的聲調,“可是我怎麼瞧着,你有點兒把自己陷進去了的意思?看看你對這姑娘的細心和照顧,也難怪瀎嵐會吃醋呢,說不定你們兩人在那小天地之下,孤男寡女的,又是乾柴烈火,說不定就……”
“印姐,你說夠了沒有?”狄夜冷冰冰的開口了,連一貫的笑意都收了起來,帶着一絲絲讓人膽寒的殺氣,“你是替瀎嵐來抱不平的麼?我告訴你,我和楚月牙清白得很。”
“矮油,生氣了。”老闆娘用怪模怪樣的強調道,“是因爲我侮辱了她的名聲麼?哈哈……好了我不說了,現在你怎麼辦?你剛剛不是說這姑娘軟硬不吃麼?現在你打算來硬了麼?行得通麼……”
就在老闆娘的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一個人影,落在院中,手中持劍,指着楚月牙,厲聲喝道:“放開她。”
這人,到底是誰……楚月牙的原本『亂』糟糟的心頭,又多出了這麼一個問題,看着那斗笠男。沒錯,從天而降,打算救楚月牙的人,正是在船上遇到的那個怪異的帶着斗笠的男子。
黑夜中,楚月牙看着那迎風而立的身影,再一次覺得他的身影怎麼這麼熟悉,熟悉得她的記憶都模糊了,還有連帶他的聲音怎麼都熟悉了起來,明明是她沒有聽過的纔對啊。
之前,她還以爲是狄夜的朋友,今日進城的時候,她還問了,狄夜卻說是“我們”的朋友,現在看來,這個人純粹就是要幫助自己而已,他,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幫她?
“丟掉。”恍然間,楚月牙突然想起了今日在甲板之上,他說的這句話來,他讓她丟掉她戴在手腕上狄夜送的珠子,之前一句,他好像問了……是不是男人送的……
這種問話說話的方式,這種蠻橫霸道的態度,這種不捨不棄的追逐,好似有一個答案躍上了心頭。
會是……他麼?難道從民富城,她的畫像貼出開始,他就一直憑着那不確定的線索,追着她一直前進麼?好像只有他纔會做到這種地步呢,這個一開始就死纏爛打的人。
韓放!
雙目溼潤不已,楚月牙幾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之前過的那些與世隔絕心如止水的日子,還有那些爲所欲爲自以爲逍遙的日子,好似假的一般,都是虛妄而已,所有的一切,貌似回到了那個約定。
“三年之後,我若未娶,你若未嫁,我們就在一起吧。”
“好。”
這感覺,爲什麼就像是昨天一般,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被沖淡,被忽略,被遺忘,那日看到黑衣大氅的他,還以爲一別便是永別,沒想到還可以再見,雖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事情都喜歡成雙成對的來麼?楚月牙想着,老天又在跟她開玩笑了,讓她今晚在這一刻看到這麼多,明白這麼多,解決了這麼多的疑『惑』。
“放了她。”韓放再次開口道,依舊是那種帶着些許沙啞的聲音,這和他以前的聲音不一樣,不知是因爲變聲期,還是因爲兩年來,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磨難。
“狄夜,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老闆娘就好像是局外人一般,“要不要我幫忙?”
“幫我抓住她。”狄夜將楚月牙丟給了老闆娘,“現在,我就來對付對付這個我一年半之前就想要殺掉的人。”
一年半之前,韓放來村子搜查,狄夜對躲在屋檐上的楚月牙說過,他想要殺他的,看着狄夜的表情,楚月牙心中一陣恐慌,韓放不會是狄夜的對手,狄夜的武功算得上是登峰造極的,韓放他……
就在楚月牙開口之前,兩人已經開始動手了,狄夜只是隨意的抄起剛剛擊碎牆壁,隨着牆壁一起落在地上的窗戶的一條橫杆,就迎着韓放的劍衝上去了,一派輕鬆的樣子。
很快在一陣劍和橫杆撞擊的聲音之後,三個回合就結束了,雙方休息,讓楚月牙意外的是,韓放竟然和狄夜打了個不相上下,只是在輕功上略略吃虧而已,他的身形不如狄夜的身形靈巧,可是自帶一股霸氣,倒是旁人不及的。
“姑娘,這傢伙的劍好霸氣。”那老闆娘看得還真是津津有味的,想了想猜測道,“看他這麼着急要救你的樣子,似乎……這人便是傳聞中失蹤了,然後一直在尋找一個女子的泰王殿下韓放吧?”
楚月牙沒有說話,只是保持着沉默,是韓放又如何,是泰王殿下又如何,想必,他真的已經捨棄了這個身份了吧,只是爲了四處尋找她而已,現在這裡是麟州城,天高皇帝遠的麟州城,更是江湖中人橫行的麟州城,韓放的身份作用不大的。
“對了,他的劍雖然霸氣,但若是狄夜認真起來的話,他一定不是狄夜的對手的。”那老闆娘又補充了一句,很中肯的道,“就看狄夜什麼時候認真了,他可是唯一一個繼承了老爺子全部衣鉢的人,不然哪兒那麼容易混上那什麼十人組織的頭領啊?”
她知道的,韓放不會是狄夜的對手,而且狄夜也不是會手軟的人,繼續下去,韓放……會死的!
“不要打了……”楚月牙聲音低低的說了這麼一句,沒有人聽到,包括老闆娘都沒有聽清楚,不過下一句,卻是石破驚天,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我說……不!要!打!了!你們都聾了麼?”
天上的月兒似乎在這一刻被楚月牙震動了,從烏雲中鑽了出來,月光灑在了院子中,又讓一切都變得清晰了許多,狄夜和韓放雙雙住手,看着楚月牙,狄夜的表情很沉靜,像是在看什麼陌生的東西,韓放的依舊還是戴着斗笠,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他握着劍的關節發白,那殺氣還在,好似隨時都想要再次動手一般。
“我聽了,可是他麼……”狄夜瞅了瞅韓放,“嘖,停不停手,也得看看他,雖然我是很想殺她,不過既然你說了停下麼,我願意聽聽你打算用什麼資本讓我停手。”
“韓放,你走。”楚月牙只說了這麼一句,聲音很輕也很堅決,“回信陽都,好好做你的王爺,只是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好麼?”
韓放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將斗笠給拋在了地上,月『色』下,他俊美的容貌顯得很冷,每一根線條都是冷的,他只說了幾個字:“除非你和我一起。”
“你就尊重我一次好不好?”楚月牙道。
“我尊重了你一次。”韓放說得十分理所當然,“你說讓我等你三年,我說好,然後你詐死了,這便是後果麼?”
楚月牙一時語塞,微微閉眼之後,看向狄夜,語速很快的道:“狄夜,你打暈他,然後將他丟給他的隨從好嗎?我告訴你碧滴的秘密。”
“楚、月、牙!”韓放咆哮了一聲,這才顯示出了他的情緒來,“你又要再一次拋下我嗎?”
“我……”楚月牙不知說什麼好,甚至不敢去看韓放的臉『色』。
“你就是這麼一次次的拋下我的?你就這麼討厭我?”韓放質問道,“你說的三年約定,也只是騙我的對不對?現在你又要如此了對不對?”
“韓放……”楚月牙低低的道,接着突然擡頭,堅定的看着韓放,“你回信陽都,我一定會來找你,三個月之內,就這麼決定了,我會……“
會用我生命剩下的最後時間陪你,至於其他的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波,她不想管了,她就……隨着自己的心,做這麼一次決定。
“兩位可說完了?”狄夜面『色』陰沉的『插』了這麼一句,接着朝着韓放撒了一些什麼東西出去,這邊的老闆娘拖着楚月牙朝着屋中而去,不給楚月牙再說話和回頭的機會。
屋中空『蕩』『蕩』的,剛纔還在屋中的“老爺子”也不知哪兒去了,只有那些擊碎牆壁的飛灰還在,桌上一盞燈忽明忽暗的閃爍着。
片刻之後,狄夜也進來了,看着楚月牙和老闆娘,接着將目光落在了楚月牙的身上,用沒有感情的聲音道:“現在,你說說吧。”
楚月牙愣了楞,從來沒有聽過狄夜這麼冷漠的聲音,好似陌生人一般,好像那一年多的生活都是黃粱一夢,都是騙人的。
“夜兒生氣了呢。”老闆娘笑聲又起,在楚月牙的耳邊,卻用的能讓狄夜也聽到的聲音,“或者說,吃醋了更恰當。”
“住口。”狄夜冷聲喝道,“你說,碧滴的秘密。”
“狄夜,傳聞沒錯,碧滴可以治傷。”楚月牙這纔開口道,掩住苦澀,聲音冷靜得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一直以來和狄夜的相處都是笑鬧的,從來沒有這樣的嚴肅過,忽略過所有的落差,楚月牙直奔了主題,“你們情報能力通天,該是知道韓放上一次在狩獵場受傷的事情,他幾乎要死了,因爲碧滴,他才活下來的,至於之後的傳言,都是騙人的。”
“碧滴當真這麼神奇?是用它練功麼?還是入『藥』,不對,不會是入『藥』。”老闆娘開始了猜測和碎碎念,“或者是戴在身上就可以好的?”
“都不是。”楚月牙搖頭,想了想,突然笑了,“你們誰也猜不到爲什麼碧滴可以治傷,絕對沒有人能夠猜得到。”
“是麼?”狄夜像是被挑釁了一般,“難道碧滴如同龍珠一般,可以吐納的?然後從中吸取精華?”
“我說過你們想不到的。”楚月牙道,爲什麼狄夜的設想這麼噁心,吞吞吐吐的治傷?若說是龍倒沒什麼,可想象成人就很怪異了,“對了,我不確定內傷是否有效,嗯,我試驗過,對解毒沒有效果就是了。”
“到底它如何治傷?咳咳咳……”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一個人一邊咳嗽着一邊走了進來,“碧滴這麼一顆簡單的珠子,爲什麼……會是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