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求生汀蘭有苦難言
大老爺從含輝齋離開之後,急匆匆就要來尋女兒,走到半道上想:二弟的話確有幾分可信,但是女兒畢竟大了,我若是說得重些,她心裡難免多想。若是不說罷,又擔心她學了她姨娘的倔強。說與不說都是一難,不如找袁氏商量了再做定奪。
這樣大老爺便打道回府,進了茹古院來,袁氏正因二老爺那幾句話心驚,見了大老爺,觀察其臉色,雖有幾分不好也未見怒氣,這纔敢開口道:“老爺……”
大老爺開門見山:“這兩年我總不在家,本以爲你是個好的,放心地把女兒交到你手上,可你看看……”
徐嬤嬤立時就有些氣不過,道:“老爺這是怎麼了,五小姐知禮儀守孝義懂廉恥,沒有一個不誇的,夫人教的這樣的好,就是走出去也是大家閨秀,因何還不得老爺滿意呢。”
女兒,夫人的女兒可只有五小姐一個,那些庶出的也要算在夫人頭上來,徐嬤嬤是見不慣的。一個方姨娘成日只知道梳妝打扮地討好老爺,六小姐長着跟方姨娘相似的一張臉,日後長大了,不定又是怎樣的狐媚子。七小姐倒是沒有那麼明豔,但是那些年因爲她姨娘,夫人也傷過幾迴心,夫人沒有作踐她好吃好喝養着已經仁慈夠了,真不知老爺還要怎樣!
大老爺明知徐嬤嬤是曲解他的意思,便佯裝不知道:“六丫頭七丫頭不是你肚子裡出來的,總也是我的骨肉,豈能厚此薄彼。”
袁氏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教的好就一句話輕飄飄帶過,出了一點紕漏就怪罪到她的頭上,這兩年他人上汴都,哪裡知道她們那時候在金陽的日子!光是一個顧氏就夠頭大了,又來一個王玉釧。她孃家勢大,什麼都敢說出口,袁氏私下裡還被她使了幾個絆子,真的是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工夫過問其他人的事情,何況七丫頭一向膽小怕事,柔柔弱弱的,也算聽話了,她哪裡還有心思想她的課業?雖然如此想。袁氏到底不敢表現在明面上,女兒的表現從另一個側面是杜府的臉面,她不能輕視。
傾身往大老爺身邊靠了些,玉手在大老爺肩頭捏了捏,道:“妾身也正在想此事。莫說老爺,就是妾身也是覺得奇怪,七丫頭一向乖巧懂事,只不知今日爲何這般,妾身想,別是病了吧。”
“你的意思是……”
大老爺總是很容易被袁氏扭轉話題。或許也是夫妻多年,習慣了女強男弱的生活,一時改變不了現狀罷了。好在袁氏腦筋轉得快,笑道:“先找個大夫給七丫頭看看,也是方便調養母親的身子。不過無論如何,妾身也有不可擔待的責任,沒能夠照顧好七丫頭,辜負了老爺,是妾身的不是。”
袁氏主動認錯,態度極其認真。大老爺一腔的怒火找不到地方發泄,他緊緊盯了袁氏幾眼,妄圖從她眼中看到一些別的東西,袁氏卻一直柔柔笑着看他。像極了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或者說就是溫柔體貼的妻子。大老爺到嘴的要和袁氏商量決策的話嚥了下去,她都已經做出決定了,還有什麼商量的意義?大老爺忽然覺得悲涼,一種無力的滄桑,他站起來。不發一言地往外走。
“老爺,你去哪?”袁氏在後頭問。
“出去走走。”大老爺有氣無力地答道,一身的頹敗之色,徐嬤嬤擔憂道:“夫人……”
“隨他去吧,以往每一次他不都是這樣?過幾天便好了。”袁氏道。
徐嬤嬤擔心的卻不是這個,老爺在夫人這裡得不到身心的愉悅,自然會有其他人代替夫人的位置,方姨娘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也是當初老爺夫人鬧彆扭的時候上位的。
大老爺走出來,一時間覺得痛心疾首,夫妻多年,他沒有看透過自己的妻子,雖然她的話有理有據,說得頭頭是道,但是大老爺還是覺得難受,因爲從心底裡,大老爺還是相信自己的弟弟比妻子多,弟弟都說女兒並不是事發突然地改變,那麼就一定有原因了,可笑的是他還渴望妻子跟他心意相通,去疼愛一個和她毫無血緣的女兒!
他不覺就來到了女兒的院子裡,女兒快要十歲了,他也沒能好好看看她,他問自己,整整兩年的不聞不問,和當初將她丟在陀螺山又有什麼分別!
就如三年前他去看女兒的時候一樣,大老爺躲在門外,從間或的縫隙裡看女兒,她正坐在鞦韆架上,不時能夠聽到她的笑聲,如同銀鈴一般。大老爺瞬間怔忪,錦端,錦端!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自以爲無人窺伺的時候,其實一旁的江嬤嬤已經遠遠就看到了凝神的他,江嬤嬤靈機一動,湊近杜汀蘭的耳邊說了幾句,心下真是對七小姐佩服得不行,原本七小姐讓她們做好準備她們還不信,原來果然父女連心,老爺還是過來了!
杜汀蘭擡頭一望,果然見到父親的半個側影。她瞥一眼身後的綠影,杜汀蘭思緒扭轉之間,綠影已經重重逮住了繩索,小聲道:“爲了小姐,奴婢什麼都願意做。”
杜汀蘭眼圈泛紅,知道不能再耽擱,便呵呵笑道:“快一點啊,再高點!”
綠影就着繩索蕩高了些,甚至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快,就在同一時間,端着點心過來的綠箏因躲閃不及,被飛蕩而來的杜汀蘭狠狠一撞,整個人如疾風驟雨般快速地飛了出去!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綠箏摔下去,手肘和腿部都瀰漫出殷紅的血跡,杜汀蘭慌了,江嬤嬤看了看,道:“小姐,綠箏傷的很重。”
杜汀蘭便捏緊了帕子,跺跺腳,擡手就給了綠影一記耳光,罵道:“沒有臉色的東西,你就不知道看人!要是路過的是本小姐,你也是這樣莽莽撞撞麼?說,你是不是存心置我於死地!”
綠影捂着發疼的臉頰解釋:“小姐,我……”
杜汀蘭又一記耳光甩過來:“還敢狡辯!江嬤嬤,罰她一年的月銀,關進柴房去!”
“這……”江嬤嬤猶豫着不敢動。
“住手!”大老爺將一切都看了個清清楚楚,本來弟弟對他說的時候,他也有幾分懷疑,認爲是袁氏在背後做了手腳,才使得這個庶女大變,所以他懷揣着最後一絲希望過來,就是要與女兒好好地談一談,沒想到在門外就看到了女兒囂張跋扈的一面,自己撞到了人,還要把責任怪到別人的身上,大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指着杜汀蘭道:“你娘平日就是這樣教你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