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郎一語驚醒夢中人
杜汀蘭聽到袁氏開口,有些訕訕地噤聲,坐在椅子上低着頭,儼然一副認錯狀態。杜雅蘭最初見到妹妹的舉動也是吃了一驚,但是杜汀蘭下手實在太快,她還沒來得及阻止,妹妹就已經讓父親生氣了。等到母親出口,杜雅蘭才找回自己的思緒,忙也說道:“父親,七妹妹是由於太久沒有見到父親,這纔有些慌亂。”
方姨娘也開口道:“是啊,老爺,七小姐興許是太想念您了,要引起您的注意也未可知啊!”
一邊是最爲疼愛的女兒求情,一邊是最爲寵愛的小妾說理,大老爺的火氣霎時滅了一半,往常他只聽說方姨娘善妒,好似還有些針對七丫頭,如今竟然肯替她說話,可見那些傳言多半又是袁氏嫉妒方姨娘的原因,大老爺這樣一想,加上剛進來見到儀態萬千的方姨娘,故而對她是一百個喜歡,因此指着他身邊的小凳子道:“你也坐吧。”
方姨娘一愣,隨即喜滋滋地坐下來,早知道這樣也能當半個主子,她倒是樂意再替那杜汀蘭說幾句話,完了背後再詛咒回來。方姨娘如是想。
既然有人給了臺階,大老爺便順勢下來了,只是看杜汀蘭的眼神就不怎麼好了,好似透着許多的失望。杜汀蘭見了也不以爲意,只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狀態,大老爺見了,心裡添堵,暗下想,也是需要找個時間好好與女兒談談。
就在衆人都以爲這個小插曲過去之時,杜汀蘭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原來她無意間低頭時,正好看到側面的方姨娘用鞋子勾大老爺的鞋,還一邊畫着圈兒。如此明目張膽的嘲笑,另有幾人也看到了,尤其是顏氏。當即就恨不能剜了方姨娘的肉,怒道:“不成器的下賤坯子,還不滾回去!”
原配還在旁邊坐着呢,就敢在她眼皮底下做出勾引的事。若是這樣也能縱容,那麼她以後如何治家!
方姨娘臉如豬肝色,早沒了喜氣洋洋的臉色,捂着臉跑開了,路過杜汀蘭身邊時。也不忘記絆她一下,虧得江嬤嬤眼尖扶着,不然也是會摔跤的。杜汀蘭看着袁氏,問道:“母親,方姨娘爲何要哭呢?”
“這……”袁氏不知如何解釋,女子滿十歲後,嬤嬤纔會教授一些男女之間的事情,這也是杜汀蘭每日比兩個姐姐少唸書半個時辰的原因。杜馨蘭本是恨妹妹的,以爲妹妹故意糟蹋她姨娘,如今聽了杜汀蘭這樣一問。想起她尚且不懂得男女之情,她又急又氣,真是一腔怒意和委屈,無處發泄!想到姨娘在大家面前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是惱恨姨娘怎麼不懂得時機,又因此丟了自己的面子,是連頭也不敢擡,略略又坐了一會,食不下咽,覺得背後如芒在背。鼓起勇氣跟袁氏告了假出來,不想回沁芳閣,便胡亂地在院子裡逛起來。
這邊杜汀蘭連連惹了父親不快,氣氛已經很是僵硬了。偏生一個個菜色送上來,顏氏爲了緩和氣氛,便開口讓吃菜。杜汀蘭一時將菜咬的“嘎嘣”脆響,或是喝湯時發出巨大聲響,總之是各種情況層出不窮,爲此大老爺很是不悅。他“啪”一聲放了筷子。喝道:“府裡花銀子請夫子給你授課,你就是這樣學得麼?”
顏氏也有些不喜了,犯錯一次情有可原,接二連三地出錯,除了說明日常生活就混亂不堪,還能說明什麼?想她出自大戶人家,什麼體面什麼風光沒有見過,怎麼孫女是這樣?一想起她的姨娘,顏氏便深深厭惡起來,果然出身不好的女子,生下來的種也是頑劣的,再怎麼調教也不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幸而沒有把她許給姨侄孫,否則九泉之下,她要如何去見妹妹?
父親生氣,杜汀蘭不好不站起來,她剛張口,不覺打了個飽嗝,甚是難堪。這下大老爺是再也不能容忍,怒道:“你姨娘不在了,我可憐你孤苦,這纔將你接到身邊照顧。本以爲你過了苦難的日子,會珍惜眼前的生活,誰知道你竟是這樣不懂得居安思危!你實在是讓人失望,從明日起你便不必再出門,就好生在屋子裡學規矩,什麼時候學會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杜雅蘭道:“父親……”
大老爺不及她開口,打斷道:“誰也不要爲她求情,這個臉面,我們杜家丟不起!”又對杜汀蘭道:“你若是永遠都學不會,就永遠也不要再出來!”
這一次杜汀蘭沒有辯駁,面色如常道:“是,女兒先去了。”
說着帶了江嬤嬤退下去,大老爺面有愧色,尤其是在母親面前失了面子,還攪黃了今日的家宴,他歉意地說道:“是兒子忽略了,兒子以後會每日抽些功夫教養好三個女兒。”
顏氏不語,眼睛看向袁氏,袁氏忙站起來,也賭咒道:“兒媳一定竭盡全力教養好女兒。”
顏氏本來是想吃頓安生飯,頻頻出現的狀況讓她頭疼不已,她揉着額頭道:“你們大房的事情,我是想管也管不了了。也罷,由着你吧。”
大老爺聽了,更顯慌亂,忙解釋道:“母親這樣說,便是兒子的不孝了。”
顏氏並不理會大兒子,嘆道:“你們兩個,沒一個讓我省心的。老大是這樣,老二也是這樣,你呀,無事多在玉釧那裡走動走動,畢竟她年輕,好生養。”
顧氏渾身一頓,轉過頭讓人看不到她眼中噙滿的淚水。
當着衆多人的面,二老爺也不能讓自己的生母下不來臺,便應了聲:“是,兒子記住了。”
王玉釧歡欣地挽着二老爺的胳膊,撒嬌道:“老爺,我們走吧。”
二老爺雖是看着王玉釧,目光裡的深情卻望向另一個女子,許久得不到她的迴應,他失望地回頭,視線與大老爺相撞,二老爺玩味地笑看着王玉釧,牽着她的手,走向大老爺的身邊,道:“七丫頭變成今天這樣,真的是夫子的錯嗎?真的只有她一個人有罪麼?大哥,別忘了她只是一個庶女,一個沒了姨娘的庶女。”
大老爺先是一愣,一向冷情的二弟居然對除了顧氏以外的人露出這麼多的關心,說出這麼多的話語,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從來微妙,但除了那件事,兩兄弟也從來沒有針鋒相對過,他既然肯說,說明是考慮後的話。
“二弟,你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變相地責備我這個大嫂麼?”袁氏正了臉色,問道。
二老爺笑得突兀:“我不過說了幾句該說的,大嫂何必草木皆兵呢!”那逼近的臉孔,使得袁氏不住往後退了幾步,等穩住身形,大廳裡哪裡還有二老爺的身影?就連她的丈夫,也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