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張牙舞爪衝過來救自家黑牛的的中年狼人張叔,見狗熊陡然轉了方向,忙收住腳步,不禁狐疑於眼前詭變的一幕。
他警惕地視線,在龐然大物與兩個仙童般的小娃兒之間來回流轉,輕易看出,這前一刻載着兩個小仙童的溫順坐騎,已然被人掌控於鼓掌……
他與滿村的人一樣,與世無爭,委實不願多管閒事。
狼人們天性羣居,排斥異類,更不願陌生人踏足地盤逆。
於是,他只衝過去,牽走自己的牛,似護着寶貝般揚長而去。
暖兒從容不迫,目送張叔的經過了身側,已然詫異,卻沒有開口說什麼。
這清新偏僻之處,村寨淳樸,牲畜無害,就連陽光,也給人一種美好的假象。
那些熱忱於看熱鬧的村民,卻與張叔一樣,無一個上前來鼷。
他們都在等,不管大熊死了,還是她和呼延襲死了,他們都能飽餐一頓。
世態炎涼這個詞,她早就在書中學過,也親見宮中那些漠視他人生死的宮人。
當然,讓她最早學會這一點的,便是讓她又敬又畏又怕又愛的父皇,還有,她喜愛至極的鳳純爹爹,一個人爲了權勢可以與親人、與愛人,爭鬥,且自相殘殺,更何況是對陌生人的危險處境?!
因此,她早就學會接納,這塵世的殘酷。
但這仍無損她對生命的熱忱與仁善,尤其對動物,更是太易心生憐愛。
鳳純爹爹說,它們比人簡單,一點血就可以讓它們誓死追隨,當然,一點血也可以讓它們變得窮兇極惡。
雪兒因此成爲她的愛寵,而這隻她尚未傾注心血的大熊……卻提醒了她,她是一隻有着吸血鬼血統的狼人,殺罰予奪,無關乎年齡。
白嫩的小手兒,沒有絲毫猶豫,迅速拔出靴筒的小匕首,
呼延襲也看出不對勁兒,忙把暖兒護在身後。
“這到底怎麼回事呀?剛纔還好好的。”
“它被人掌控了。”
“誰?除了皇后娘娘,誰還能掌控它?”
“餵它血的人。”
呼延襲恍然大悟,赫然想起呼延明月那張麥色的燦爛笑顏,那麼美麗,那麼率真,還說要和他,要和暖兒,成爲好朋友,要天天幫他們喂這隻可愛的大熊……
大熊吃的津津有味兒,那大腦袋一晃一晃的,看得他直樂。
然而,此刻,想起那臭丫頭端着牛肝給狗熊吃的情景,他頓時覺得有些噁心,本是澄澈如寒星的眼眸,懊惱地閃過一簇陰沉的綠焰。
在狗熊撲上來之際,他瞬間化身成狼人,瞬間奪了暖兒手上的小匕首,一個靈敏如猿的飛撲,貼服在了大熊頭頂上……
大熊張開巨口,便似要一口吞掉暖兒,呼延襲收起刀落,匕首精準刺中大熊的頭頂。
暖兒站在原地,始終未動。
大熊在刀刃入腦之際,便當即斃命,那兇惡的樣子定格在臉上,衝勢難收,掀得地上煙塵滾滾,瀰漫開去。
四周啃草的牲畜早已驚得四散,滿池塘的鴨兒飛撲到了遠處的邊角里……
狗熊尖長的嘴,在暖兒的釘着珍珠的靴尖前停住,閉合,斂住了鋒利的齒。
幽幽一雙瞳仁,似凝了悲傷,似突然知曉了自己的舉動,意味着什麼,滾下兩滴淚。
暖兒悲慟地紅了眼眶,她傾身,伸手,幫它把眼睛闔上,小手落在它的耳朵上。
“你的血被污了,你不要我了,所以,我和襲也不能要你了。若有來生,我們還是好朋友。”
呼延襲縱身,落在暖兒身側,和她並肩默哀,瞧着大熊,亦是扼腕。
“我們怎麼安葬它呀?要把它埋在這裡嗎?”
“我們應該借鐵鏟,先挖個大坑。”
“我們……不同意。”前一刻牽着牛離開的張叔這纔到了近前,“你的熊差點吃了我們的牛,我們要吃它。”
衆人的饞蟲都蹦出來。
“聽說熊掌最是美味。”
“天上龍肉,地下熊肉呀!”
“書上說,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有人博學多識,賣弄文字,卻話沒說完,腦瓜子就不知被誰當頭打了一巴掌。
“總之,我們要吃掉這頭熊!”
衆狼人窮兇極惡,一雙雙綠眸森寒,卻不像要吃熊,反而像是要吃他們。
呼延襲忙抓住暖兒的手腕,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讓開路,從容做了個請的姿勢。
“你們若敢吃,就儘管吃。它吃了惡人的血,因爲被掌控,才落到這步田地!”
說完,他便拉着暖兒走。
呼延明月坐在在遠處的樹冠上,拿着望遠鏡看到那一幕,嗤笑一聲,“沒了這隻熊,我看你們怎麼回去?!”
一路保護她的狼人護衛,坐在一旁,無奈地嘆了口氣,已厭倦了這小娃兒一路的小詭計。
他無奈地提醒,“小郡主,咱們該回去。王爺和王妃參加南贏王的婚禮,若找不到小郡主,定然會心生懷疑的。”
呼延明月小手打在他的肩上,“我還沒看完好戲呢!真是掃興!這就回去吧。”
“是。”
護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暖兒和呼延襲,他倒並不想多管閒事,只是擔心,那對兒小人兒會中計之後,再無回去的可能。
他足尖輕點樹枝,轉身便朝着大營的方向飛去。
他們剛走,鳳純便似凌空的仙,無聲落在了搖顫的樹枝上。
狹窄的石子路,踩上去嘩啦響,僅能容納一輛馬車通行,繞過了池塘,直通往錯落有致的民宅深處。
暖兒跟着呼延襲,邁着小步子,卻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
“襲,他們真的會吃掉熊。”
“除非,那些狼人是傻子。”
“……”
“眼見着快到晌午了,我們現在應該去尋找嫁衣。說不定這村子裡有錦緞莊,或者裁縫什麼的,我帶了錢,我們直接買一套,說不定還能趕在婚禮之前帶回去。”
暖兒不禁暗惱自己笨,明明是打算好,要出來買禮服的嘛,竟連錢都忘了帶。
“襲,你怎麼弄到的錢?”
“昨晚偷得父王的,趁着他更衣,我拿了他的錢袋。”
錢袋……父皇和孃親身上,好像從來不帶這種東西耶。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就算買到了,趕回去也遲到了。”
“如果沒有禮服,婚禮定成不了。”
“其實,我不喜歡外公迎娶那個陌生女子,遲了也好。”
“……可你外婆不是好人,大家都這麼說。”
“你覺得呼延明月是好人嗎?”
暖兒噎了他一句,就甩開他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呼延襲愣了片刻,忙小跑着追上去,偷覷了眼暖兒氣鼓鼓的小臉兒,忙道,“呼延明月當然不是好人,以後,我們再也不和她玩了,我發誓,話也不同她講了。”
暖兒不敢恭維地搖頭,“你若和她講話,可不要誣賴是我逼你發誓的。”
“……”
兩個小人兒一前一後,穿街過道,在陌生的村寨裡轉了一圈,不知不覺繞到了城隍廟的集市。
城隍廟的黃金位置被花農佔據,他正在誇讚自己的花,明明是深山裡挖的野花,重在陶瓷盆裡,就有了……“堪比皇后娘娘之美之純的香氣。”
炒瓜子和花生的夥計拿着鏟子,在大鍋裡翻攪,香噴噴的氣息,瀰漫了整條集市。
“現炒現賣,不好吃,不要錢。”
路邊賣糕點的,正在做豆沙餡的糯米糰,豆沙加了糖,烤製出來,瀰漫着香甜的氣味兒……
還有一位賣胭脂水粉的女子,弄得一身花枝招展,拿着一盒西域胭脂,招攬女子過去看。
小孩子們則成羣結隊,追着賣冰糖葫蘆的滿街跑……
古老粗壯的大槐樹,在街道兩旁,瘋狂伸展着樹冠,爲集市上的人,遮擋了陰涼。
這一切,像極了一場美好的夢。這裡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護衛巡邏,村民們全憑自覺,所有的東西等價交易,無欺詐,無誆騙,無陰謀……
暖兒和呼延襲,似從沒有活過一般,好奇地東走西看,不忘買了好吃的帶着。
耳邊交織了那些熱鬧,心裡卻意外的,寂靜如水。
集市很熱鬧,城隍廟卻很簡陋,灰瓦白牆,牆頭上長滿了狗尾巴草,卻是這村子裡最靜謐威嚴的古老建築。
自大門口可以看到,巨大的圓鼎香爐就擺在院子裡,裡面香灰似要溢出來。
有人還在舉着香彎身祭拜,有的在求姻緣,有的在求家宅寧和,有的在求大富大貴,那祈禱的聲音,似默唸經文般,凝重神聖。
立在香爐內的大束大束的檀香,香霧滾滾,一團一團,飛昇上天,彷彿,湛藍的天空裡,真的有無所不能的老神仙,能聽到他們的祈禱。
日暮西斜,逛遍集市的兩個小人兒坐在城隍廟的牆頭上,好奇地瞧着那些跪拜祈禱的人,看大戲般,全然忘了時間。
---題外話---抱歉,對不住大家,家裡人手術住院,最近太忙,只能一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