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玹夜飛身落地,冷風呼嘯,瞬間收攏羽翼……しw0。
軍營內的弓箭手們,默契地圍攏大營外圍,防範追擊而來的狼人。
被俘的人被救回來,南贏王亦有來信,以及糧草援救,將士們歡欣振奮,似突然死而復生,整個軍營都有了活力。
陌影雙腳一落地,就一溜煙地避開百里玹夜,又是弄藥,又是急救,又是鍼灸,急急給莫清歌,慕容珝和百里煒醫治包紮。
戰場上,爲求刀刀有利,又防誤傷自己人,刀劍上都塗染了不致命的毒藥醢。
毒藥藥性深淺不一,大都能阻止傷口痊癒,且極易引發潰爛,令人血脈劇痛,力量渙散,毫無反擊之力。
此毒,若有解藥,可藥到病除。
然而,每次戰事一發,爲防解藥被盜,所有的藥方都經軍醫們時常更改緹。
陌影嘗試七八個藥方,一再嘗試,才解了毒。
百里玹夜爲防天狼來突襲,布兵設防之後,帶兩千精銳飛下三十里,攔截追擊而來的狼人。
兩位部將帶兵入了山裡,很快把糧草運回。
百里玹夜屠戮一夜,方纔返回,鎧甲上血污淋漓,將士們倒是一個未少。
天幕暗藍,雲朵凝滯,殘月如鉤,遠處的山巒,漸漸清晰。
他穿過營地,見中軍大帳中還亮着燈,脣角微揚,深吸兩口氣,打起精神,才進入帳內。
“我回來了。”
本以爲那做了虧心事的小女子,會忙不迭地會迎出來,撲進懷裡……討好地給他一個驚喜熱吻,順便主動認錯。
卻等了片刻,愣是沒等到半點回應。
他疑惑地繞過屏風,就見大牀上躺着莫清歌、慕容珝和百里煒,三人被毒打折磨,這會兒已經清晰乾淨,換了嶄新雪白的衣裳,除了手之外,全身上下,已無其他傷處。
他們斷腕處撒了藥,新的血肉骨骼已開始滋長,卻唯獨不見陌影的蹤影。
莫清歌和慕容珝並排躺在一起,眉目驚豔秀美,鼻樑皆是挺直俊雅,竟是越看越像,像得近乎驚心,只怕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們是親兄弟。
百里玹夜轉開視線,正要出去找人,牀上卻傳來低啞的痛吟。
他忙收住腳步,轉身,就見莫清歌在牀上翻了個身,按着手腕處,掙扎着慢慢地坐起來。
“夜,你可真是癡情,我被俘了你孤身去救,我半死不活的,你還這樣偷看人家……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有口氣你就油腔滑調。”
“呵呵……怕嚴陌影誤會?!”
百里玹夜避開他的斷腕,忙給他遞上牀頭櫃上備下的血盅,嗅到裡面的血液異常香甜,他頓時臉色微變,遲疑了一下,還是遞出去。
莫清歌伸出完好的右手接過血盅,注意到百里玹夜鎧甲上血淋淋的,駭然暗驚。
“難得你也能如此狼狽,遇到高手了?”
“安世徊拼了血本,放出的那一羣,都是活了四五千歲的高手。”
他說的言簡意賅,避過了血腥的殊死之戰,也一言未提,那羣高手都似被餵食了催命毒藥般,瘋子一樣,拿特製的盾牌抵擋着翼龍神劍強大的力量衝向他……
莫清歌卻看着他的鎧甲,眼眶泛紅,“夜,你這樣,像是從血坑裡爬出來的。”
百里玹夜低頭看了看身上,叫來護衛,幫忙取下頭盔,拆解了鎧甲,拿出去沖洗,他身上雪白的中衣亦是被血浸透……
莫清歌喝了一口血,因,口中的味道,不經意地愣住。
異常甜蜜的味道滌盪心頭,心底綠苔暗長的黑色暗淵,都照進了暖熱的陽光。
沉溺劇痛時的半夢半醒之際,他隱約也嗅到這馥郁的甜蜜之氣,那藍色紗袍的倩影忽近忽遠。
她劃破手腕往他口中喂血液,還對他絮絮叨叨說着話。
“……你不能有事,芊芊和孩子在等你回去……”
他隱約記得,她似乎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想到女兒,他拼命呼吸,拼命活過來……那女子,是嚴陌影。
百里玹夜見他盯着那盅血,冷聲說道,“喝了這盅血,以後別再想把你女兒許配我兒子。”
莫清歌把湯盅遞給他,兀自躺下來,心頭卻輕悸未停。
“話說得太早,會後悔的。想當初,嚴陌影還是百里羿的女人呢,你也天天說,她是你四哥的女人,現在呢?一會兒看不到,都想得厲害吧?!”
他話剛說完,一個枕頭砸過來。
本能地擡手要擋,他卻忘了,左臂上已經沒了手。
這一擊,打得他好一陣鬼哭狼嚎,也把另兩隻狼人驚醒過來。
百里玹夜懶得理會他們,叫護衛擡浴桶進來,兀自沐浴……
健碩的身軀一入浴桶,一整桶水都變成血紅色。
這些血,他的身體本可以吸納,擔心那些狼人服用劇毒,他封住了身軀的吸納之力……
護衛又擡第二桶熱水進來,他舒服地躺進去,仰靠在浴桶上,不羈地把熱毛巾罩在臉上,一身疲乏盡消。
聽着屏風那邊三人的吵嚷聲,想到陌影提着酒罈去給那些狼人送毒酒的事,忍不住挫敗揚起脣角。
他殺一片,忙碌一夜,鬧得一身狼狽,筋疲力竭。
那女人卻不費吹灰之力,擺幾個姿勢,笑一笑,不但利落地幫他把人給救了回來,還在那整條溪水裡都撒了毒粉……
最毒婦人心吶!
可他足足在浴桶裡躺了一個時辰,水冷透了,又以內力焐熱,本想着懲罰那女人給按摩,卻左等右等也不見她回來。
莫不是怕他訓斥,和那兩隻吸血鬼一起逃了吧?!
他換了乾淨的袍子,從帳內出來,隨手抓了門外巡邏的護衛。
“郡主呢?”
“郡主在二皇子寢帳內,正在爲二皇子療傷。”
“那兩隻吸血鬼呢?”
“已經去休息,單獨爲他們搭了營帳。”
護衛見他臉色冷暗,綠眸駭人,忐忑俯首,又道,“殿下,需要爲郡主單獨搭一個寢帳嗎?”
“不必,把莫公子,慕容將軍和六皇子擡去慕容將軍原來居住的寢帳即可。”
“是。”
百里玹夜暗夾一身怒火,氣勢洶洶穿過營地,走到百里遙的營帳前,突然又收住腳步,斂住怒火,煩躁地徘徊兩圈,才掀開帳簾進去。
百里遙背叛靖周,折損萬名將士,已然是死罪。
阿凜把他揹回之後,他始終未讓軍醫救治百里遙,甚至連他營帳四周的護衛也撤除,只等着天狼暗人前來,進行誘捕。
此刻,百里遙正趴在矮榻上,臉色暗白,雙眼緊閉,已形同死去。
百里玹夜靜看他片刻,聽出那心跳若有似無,才明白,爲何暗人遲遲不現身。
百里遙背後傾斜的傷口,從右肩甲劈到了左腰處,失血過多,潰爛嚴重,莫說再與外敵通信,要救活也不容易。
憑這傷口,安世徊大概料定,百里遙必死無疑。
帳內生了兩個火盆,阿凜正蹲坐在火盆旁加柴。
火盆上支了三腳架,架子上的藥罐里正熬着藥,滿室都是清苦難聞的藥香。
見百里玹夜進來,阿凜忙起身,卻不等行禮,就見他擺手。
阿凜擔心地看了眼矮榻邊忙碌的倩影,無奈掀開帳簾出去。
陌影那一身藍色紗袍,始終未能來得及更換。白天在山南便已然筋疲力竭,此刻也顧不得形象。
她袍袖擼起到手肘上,長髮鬆散地地綰成了一個發包,鬢邊散發掖在了耳後,礙事的袍服前襟,也被她在腰前打了死結。
牀榻上方,吊了一個夜明珠,照的她額頭上汗珠瑩亮……
她身側的盆裡,是自百里遙傷口上剜出的腐肉,腥臭的氣息,混合着藥味,異常難聞,她卻臉色如常。
那纖細的手指上,已然滿是血腥,也絲毫不覺得髒。
鳳眸俯視着猙獰的傷口,靜冷深邃,毫無懼色。
此刻的她,專注忙碌,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只可惜……她救錯了人。
她剔除了那傷口尾端的最後一點腐肉,命令道,“阿凜,拿藥酒,白瓶的那個!”
一隻手伸過來,把藥瓶遞上。
她麻利地拿鑷子夾着棉絮蘸取藥酒,輕快迅敏地把傷口擦拭乾淨,把藥酒遞回去,又道,“拿藥粉,紅瓶的那個。”
紅瓶的藥粉,應聲遞過來。
她接了藥瓶,忙碌着把藥粉倒在傷口上。
“去,把煮好的湯藥倒出來,記住用紗布過濾藥渣,暫時放涼,一會兒喂二皇子喝下。”
百里玹夜默然走到火盆旁,依言照做,把湯藥倒出來,擱在桌案上,便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陌影把藥粉細細地撒在百里遙的整條傷口上,血肉飛快滋長,不過片刻,便痊癒無痕。
她用藥酒沖洗了手,消了毒,拿毛巾擦乾淨手指和指縫,把靜無反應的身體翻過來,手按在他頸側探了探脈搏,又探查他額頭的溫度……
視線不經意地落在他臉上,一時間,前世今生,一晃而過,百感交集。
阿凜親眼看到,一隻天狼大軍的吸血鬼部將把他催眠的,雖然再無其他證人,她還是選擇,暫時相信一半。
這男子不是她曾愛的莫錦年,她確定,他不是。
可她還是不希望,他以這種結局死去。
與衆皇子相較,他的確優柔寡斷,膽小怕事,卻也不似百里羿那般,卑鄙狠毒。
那次,他們在馬車上被狼人圍殺,是他及時握住她的手,砍斷了那隻狼人的手……
若他知道,皇后趙蓮與天狼和血魔的關係,他該憎恨那兩族之人,而非棄明投暗,背叛養育自己的靖周王朝。
百里玹夜見她怔怔俯視着百里遙,似被封了穴道似地,定在榻邊,氣惱的深吸一口氣,轉開臉。
“嚴陌影,你救他,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陌影回過神來,忙從百里遙的額上移開手。
她循聲轉頭,就見百里玹夜坐在牀尾的桌案旁。
那俊顏無怒無驚時,豔若驚世夜曇,光彩幻美。此刻,映在跳躍的火光裡,卻詭豔幽冷如魔,怒火暗隱,在那雙綠眸裡似能沁出兇猛的毒,要將她吞沒。
她莫名地冒出一身冷汗,手腳的溫度都褪去,狼狽地無法挪移腳步。
注意到桌上的藥罐,藥丸和濾藥用的面紗網,她纔想起,剛纔,她指使的“阿凜”,一直是他。
在他眼裡,百里遙是死刑犯,她不該救。
但是……
“殿下,如果要釣魚,至少應該放魚餌。”
“本皇子怎麼做事,輪不到你指使!”
剛纔,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看着百里遙,壓根兒就是在看她心裡的莫錦年……
她捨不得他死,看不得他受這樣的苦,她心痛,難過,殘存未滅的情意,清清楚楚擺在臉上。
自從有了兒子,他差點就忘了,在她所謂的前世裡,她和那個男人差點就成婚。
從前,他只當那是她的從前,不願去在意,甚至還拿莫錦年來調侃她。
這一刻,他卻清楚地掂量出,生死麪前,那個男人在她的心裡分量之沉重,不是他能想象的。
“出去,以後別再進這座營帳,否則,判你同罪!”
陌影收拾了藥瓶和所有的工具,端着托盤出去。
帳簾剛落下,她剛要交代候在簾外的阿凜,喂百里遙服藥,就聽到帳內傳來一聲巨響。
阿凜被嚇得跪趴在地上,她身軀亦是抑制不住地一顫,清楚地聽出那巨響裡,夾雜碗罐摔碎的聲音……
她無處可去,站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手上端着托盤,站在晨風裡,一身紗袍都被吹透,玉骨如冰。
辰時,正是衆將與士兵們陸續走出營帳。
任然和任離從營帳裡出來,就見百里玹夜正經過陌影身前,卻形同陌路般,沒有理會她。
那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地一顫,突然就摔癱在地上,不省人事,托盤上藥瓶滾撒了一地。
任然剛要過去把陌影撿回來,任離忙扣住他的手腕,“別多管閒事。”
於是,兩人就看着……等着,等百里玹夜回頭。
那俊偉的身軀卻直入了寢帳,一步不曾回頭。
事實上,百里玹夜腦子已然炸開鍋,他並沒有注意到,那讓他慪火的女人已經暈厥。
入了帳內,他轉身就在狐皮寶座上坐下來,只等着她進來道歉。
然而,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一羣正準備議事的部將。
他疑惑地扶着椅子扶手,半撐起身體,視線越過衆人的頭頂,看向帳簾……
幾個將軍看出他的心思,眸光復雜曖昧地相視。
其中一個上前,“殿下,郡主暈倒了,任然把她抱去了東邊的營帳裡。”
“暈倒?怎麼不早說?”他火冒三丈地怒斥着,一陣風似地衝了出去……
衆將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事兒怪得着他們麼?明明是他“故意”不理會郡主。
不過瞬間,簾幕呼嘯,百里玹夜便又把陌影抱回來。
他直接繞過屏風,想把她放在那張柔軟舒適的狐皮大牀上,卻見昨晚爭吵的三人睡得正酣。
莫清歌力量是三人中最高強的,素來淺眠警惕,察覺到氣氛不對,他便睜開眼,伸了個懶腰,就見百里玹夜正冷怒瞪着自己。
“發生什麼事了?”
“我明明讓護衛把你們擡走的。”
“護衛的確把我們擡走了,但是,我們又自己回來了。”
“滾!”
“慕容珝那個營帳裡牀太窄了,我們重病在身……還被毒打,被折磨,被……”
說着說着,見他懷裡抱着的女子安靜地不同尋常,頭還向後垂仰着,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後識趣地忙坐起身來,一腳,兩腳,踹醒了慕容珝和百里煒。
三人就這樣灰頭土臉地主動退出來。
走在最後的百里煒轉頭,忍不住看了眼被放在牀榻上的陌影,道,“老七,今兒還打?”
百里玹夜把陌影放下,兩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眸光復雜地俯視着她蒼白的臉兒,理智地考慮片刻,兇狠一吻落在她脣上,才道,“打!一口氣不叫他們喘。”
隱秘的山路,異常狹窄,僅容一條隊伍通行。
然而,受過特訓的狼人與吸血鬼,並不該因複雜的路況,阻撓速度纔是。
卻從一早啓程,到晌午,竟才行了兩百里路。
這不是南贏王嚴氏大軍的行軍速度,更何況,救援如救火,山那邊還有兩萬兄弟等着他們。
卻無奈,前面有一隻掌控虎符的吸血鬼皇子擋了路。
陽光傾斜地從山頭上打下來,百里羿拉了拉頭上的披風錦帽,看了看前面的山頭,血眸冷暗微閃,在前面拉住馬繮繩,擡手命令隊伍停下。
嚴如皓策馬在他後面停下來,不耐煩地斥道,“這一上午停了三次,又是飲馬,又是如廁,百里羿,你又想怎麼樣?”
“前面山路不好走,爲防有山石滑落,亦或發生雪崩,應該派探子先去前面探路。”
黎惑血眸冷眯,忍無可忍,揮掌一股真氣打在他後頸上,見他栽下馬來,他飛身下馬,從他懷裡取出行軍虎符,便又行雲流水般轉身上馬。
“既然四皇子樂得在這裡歇息,就讓他歇息半晌吧,咱們先走一步。”
說完,他策馬疾馳前行而去。
後面,嚴如皓忙帶着衆士兵都策馬跟上,把百里羿晾在了路邊。
“黎惑,你這樣的打暈他,拿了虎符,不怕父王怪罪?!”
“我們立了功,王爺便不會怪罪。”
“你是四皇子的太傅,爲何不偏向他?”
“世子爺認爲,他有何處值得我偏向?”
嚴如皓啞口無言,越覺得黎惑非同尋常,而他此來的目的,也並不像是保護百里羿的。
一連三日,繞雲山裡,雨雪交加,冷風如刀,山頭上,積雪亦是時常墜落……
天狼大軍所在之處,無毒瘴瀰漫,也無熱泉取暖,山谷內冷風如刀,冰雪嚴酷。
百里玹夜一天三次攻打,糧草被毀嚴重,二十萬兵馬,剩的十萬,整支隊伍飢寒交迫,連番遭受重創,已然潰不成軍。
早膳過後,他們熬不住嚴寒,突然噴嚏連天,筋骨痠痛。
很不幸,他們與人類一樣——生病了,就連一羣御醫也高熱不退,有氣無力。
中軍大帳內,安世徊也禁不住裹上了厚重的披風。
從早上開始,他便無法如常運功,深厚的內力,半點施展不出,這境況太詭異。
他讓護衛生了兩個大火盆,見巡查軍隊的軍師乙泗進來,竟也打了個打噴嚏,他忙站起身來,命人又端進一個火盆來。
“境況如何?”——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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