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之說平息後,夏府安靜了下來,生活似乎恢復了以往的安寧,夏禾依舊每日上課,夏顏幾個依舊每日來蹭課,直到那個陰沉的早晨,環燕投繯自盡的事傳遍所有宅院,宛如投入湖面的石子,將寧靜打破。
發現屍體的是負責給環燕送飯的丫鬟,據說那丫鬟一早去送飯,叫了半天都沒有人應,打開門就看到環燕吊在房樑上,等將人弄下來,身體已經僵硬,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這件事不意外地引起了轟動,整個後宅都陷入了恐慌與不安。
夏禾在中午才聽到消息,因爲擔心打擾她學習,白雀幾個丫鬟等到她休息了才稟告她。
這是夏禾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直面死亡,雖然環燕受人指使,惡意陷害兄長之舉十分可恨,但到底是一條人命,說沒就沒了總歸令人唏噓。
默了默,夏禾問道:“母親打算如何處置環燕的屍身?”
“這個還不清楚,不過環燕是戴罪之身,估計會直接用草蓆捲了扔到郊外亂葬崗去。”青萍道。
“畢竟只是個下人,又犯了大錯,是不能指望入土爲安了。”白雀也道。
夏禾見兩人一臉麻木淡漠,心下不禁發寒,連境遇相似,同爲丫鬟的人都如此評說,恐怕其餘人對環燕的死態度會更加冷漠。
到底不是她以前生活的法治社會,人命並不那麼值錢。
暗自感慨一番,夏禾起身理了理衣袖,道:“我要去一趟母親房裡。”
青萍奇道:“就快用午膳了,小姐去太太房裡作何?”
夏禾沒有回答,徑直出了門。
青萍與白雀面面相覷,忙跟了上去。
到了蘭溪苑門外,夏禾意外地撞見了夏晴,看到她,夏晴笑得溫婉和順,親暱道:“禾姐姐,你來給大伯孃請安?”
夏禾有多久沒有聽到這聲稱呼了,乍一聽,都不禁打了個冷戰。
探究地打量夏晴一眼,夏禾微微頷首,客套道:“真是巧,五妹這時候來蘭溪苑有事?”
夏晴抿脣微笑,竟像當初那般,上來親密地挽住她的手臂,道:“倒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下課後聽說了環燕的事,想來向大伯孃求個恩典。”
自祈福那日後,夏晴就開始時不時地向夏禾示好,態度之親熱自然,更勝以往,若非過往歷歷在目,夏禾幾乎要以爲之前的種種陰謀算計都是自己的幻想。
手腕上的重量讓夏禾皺了皺眉,她不着痕跡抽回手,道:“原來如此。”
旁的一句也不多說。
見她閉口不言,夏晴臉上凝了凝,一會後又笑靨如花,柔聲道:“既然在門口撞見了,我們就一同進去吧。”
夏禾不置可否,擡腳往裡走,夏晴揪了揪帕子,僵笑着跟上她的腳步。
青萍與白雀故意落在後面,等兩人進了門,纔開始說道。
“什麼一起進去,沒有小姐,她進得去麼?”青萍嗤了一聲,又憤憤啐了一口,道:“五小姐什麼意思,她當我們家小姐是什麼呢,說翻臉就翻臉,看小姐得勢了又湊上來,她以爲她想和好就能和好了?先前那樣算計小姐,虧她還有臉來套近乎裝親熱,什麼玩樣兒!”
“簡直是人不要臉天誅地滅。”白雀也是滿心憤慨,擔憂道:“我就擔心小姐心軟,被她哄兩句就又原諒她了。”
“這個你不必擔心,小姐說一是一,心裡比誰都清楚着呢,她不會再理會五小姐的,頂多面上做做樣子。”青萍擺手,呲牙道:“我就是看着某人虛僞做作的樣子牙酸。”所以抱怨幾句。
白雀卻還是不放心,道:“小姐是有主意,但不可否認,小姐太善良,我就擔心小姐降低戒心,着了五小姐的當。”
青萍嘶了一聲,道:“好像有寫道理,所以我們可得看緊了。”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暗暗下定決心。
屋裡,夏禾與夏晴已經在丫鬟的招待下入了座,蘇氏望着一同進門的兩人,神色有些複雜,道:“這都要用午膳了,你們過來有何事?”
夏禾粲然笑道:“女兒就是過來蹭飯的。”
方纔在外面,夏晴已經說明來意,她猜到夏晴也是來爲環燕說情,只是夏晴先提起此事,眼下她不便再開口,是以才尋了這個藉口。
左右她沒想過靠這件事掙名聲,誰開口都是一樣,她沒有必要跟夏晴爭。
知女莫若母,蘇氏又怎會看不出她是在撒謊,笑了笑,道:“那你來的正是時候,今兒宋嬤嬤親自下廚,你可有口福了。”
“太好了!”夏禾歡喜鼓掌。
宋嬤嬤笑道:“老奴那點手藝,哪能跟三小姐比啊,一會三小姐吃完可要給些意見,老奴好改進改進。”
三人有說有笑,全然沒有理會一旁的夏晴,就仿似她不存在一般。
暗中捏了捏手指,夏晴嚮往道:“大伯孃與三姐親暱無間,真令人羨慕。”
夏禾淡淡一笑,道:“楊姨娘對你也很好。”
她還記得當初夏晴受傷,楊氏要與二太太拼命的場景。
夏晴笑容僵了一下,道:“姨娘她對我自然是好的,只是又哪裡比得上大伯孃對三姐的關心與疼愛。”
夏禾但笑不語。
蘇氏問道:“晴姐兒難得過來一趟,今日是有什麼事嗎?”
夏晴忙收斂心神,恭謹道:“侄女過來,其實是爲了環燕的事。侄女聽說環燕已經投繯,想問問大伯孃打算如何處置環燕的屍身。”
蘇氏給了宋嬤嬤一個眼神,宋嬤嬤道:“難道五小姐有什麼見解?”
“見解不敢當,只是方纔與三姐一同進來,見提起環燕時,三姐對她頗爲同情憐憫,是以侄女大膽猜測三姐想要爲環燕求情,可進來後三姐又沒有作聲,侄女想着她是不好意思開口,這才斗膽替三姐開了口。”夏晴恭順道。
“是這樣?”蘇氏複雜地望向夏禾。
她原以爲女兒是因爲夏晴在,所以才故意藉口是來蹭飯,卻原來是有話無法向她開口。她還以爲,她們已經無話不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