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張北是跟在簡月後面進的門。挺久沒回來了,好像也沒什麼變化。屋裡有股沉沉的陰鬱味道,讓人壓抑而悶倦。
是啊,到了這份上,也沒什麼可以計較的了.人嘛,總得往前看。
在門外的時候,簡月小姐還有些猶豫,怕是近鄉情怯,現在一進屋,真情流露迫不及待的奔進臥室去了。
父親?…張北撇撇嘴跟着往裡走,好像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下意識的停步擡頭,只一眼,便硬硬的釘在當場。
簡宅是座頗有年頭的小洋樓,有被摩挲的黃亮發光的門邊兒和歐式鐵藝飄窗,現在窗邊正站着那個人。一身銀灰色西裝,在窗外濃翠欲滴的背景中望過來,眼裡像升騰着大片燦爛的煙花,恣意而熱烈,可是太短暫,只一瞬便下墜般的黯淡下來,餘下的是沉沉的無邊的黑。
時間空間彷彿正在無限的延伸,又是幻覺…張北腳下綿軟,虛虛的靠在門邊,心亂如麻卻又覺得眼前從來如此清晰過。
我這是什麼狀態?難道在潛意識裡己經認定了今生不再想見?你又魔障了…
他瘦了,更顯得清霍;西服是有點沉重古板的銀灰色,卻只顯的更加俊雅難言;肩膀好像寬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穿了西服的原因…
簡月抱着久未見面的哥哥,回頭招呼張北“不認識啦?發什麼呆?”
簡朔卻什麼也沒說,面色平淡的望過來,目如幽潭。
瞧瞧人家,張北你個沒出息的…“當然認識。”張北聽見自己這麼說,語氣竟然很平淡,好像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筆意飛縱既逝。
張媽媽出現救了場,拉住張北往外拖,慌慌張張的招呼大家“吃飯吧,吃飯。教授一大早就叫我開始準備了,都是你們愛吃的。”
簡老爺子自然坐正座。張北剛晃過來就被簡月小姐拉了,按在她身邊的位子上。
不大對吧…以前自己都是坐在朔公子身邊的,小月和簡伯母坐一起。不過,現在簡伯母不在了…張北糊亂想着,仍然感覺虛浮的如在雲端。
這時門鈴響,不一會兒進來個女人,穿杏黃色套裙,環視一下笑容明媚有度,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初次見面,我是簡朔的未婚妻,白勝雪。“
簡月嘻嘻笑,握住人家伸來的手搖搖“嘻,嫂子…”
白勝雪?…好名子。
那隻手伸到自己面前,纖白修長很漂亮。張北扯扯嘴角想笑一下,卻突然劇烈的咳起來,胸口好像突遭重擊,悶痛的難以忍受…媽的,抽太多煙了…
水晶吊燈變得光線迷離,天旋地轉間張北捂着嘴往外跑,一頭衝進門外藏藍色的悽清夜裡去,卻沒有聽見身後簡月一聲驚呼“哥!你幹嘛…”
油燒熱,下姜蔥爆香,再加香辣醬和剁椒醬,只片刻廚房裡煙氣瀰漫,安小佳捏着脖子咳的直翻白眼。大廚張北同學面無表情的往鍋裡扔肉片,熟練的顛鍋。
辣氣更熾,安某人受不了的逃到客廳,搖晃安南“不得了啦!他這心情再不好起來,咱們都會給毒死!”
安南正玩遊戲,百忙之中抽空把小安子摟到懷裡來,告訴他一字真言“忍!”
這要怎麼忍啊?那天張北從外面回來,安小佳就看出不對勁兒了,追着瞧了半天,不怕死的揭穿人家“你臉色真難看!”
張北皮笑肉不笑“是嗎?我覺得挺好。”
挺好的表現就是現在這樣,一頭鑽進去了湘菜研究大會。是挺好吃的,但是太勁爆了,如此宣泄的途徑,簡直損人不利己。
兩盤菜被丟到桌上,安小佳捏着鼻子奔進廚房裝了兩大碗飯,又抱了一大瓶水出來,招呼安南“開飯啦!”眼一撇,卻看到大廚同學抱疊書晃出了門…又去找錦戶陛下複習備考了,假用功,安小佳哼哼,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哼哼
確實是來複習的。馬上要期末考了,平時逃課太多,再不臨時抱抱佛腳,鐵定是要當科。就自己這腦子這智商竟然是簡家人?上帝是故意搞錯的吧?
錦戶陛下家裡有一面書牆,旁邊擺張小几,其上一杯清茶清香怡人,學術氣氛極爲濃厚。陛下捧本書席地而坐,長長的睫毛在白玉般的臉上投下淡影,修長的手指撫着書頁,專注而靜泌。
這樣也能看的進書?張北你真是病的不輕…“喂,休息下吧,講個故事給你聽。”
白衣少年把書放在膝上,擡頭望過來,目如清泉。
“有兩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分開一年以後,哥哥突然帶回來了個女人,說是他未婚妻…結果,弟弟一見那個女人立刻落荒而逃了,然後…”張北靠在牆壁上,背後肩胛骨被擱的生疼,手裡打火機明明滅滅“然後他就死了。一跑出門,就被車撞死了。”
“好笑麼?”張北抽出支菸,叼在嘴裡卻不點燃,側頭問錦戶,嘴脣的偈形狀像個含義不明的笑容。
“真的死了麼?”錦戶合上書。
張北沒答話,點起煙來深吸一口,再極緩的吐出,青色的煙氣模糊了面容。
“騙人。科學家作過預測”陛下的聲音不響卻很清晰“地球上存活到最後的兩種生物是蟑螂和人類。”
不會吧,頑強成這樣,可真讓人困擾。張北滿不在乎的聳聳肩。
錦戶陛下卻罕見的認真起來“只有這一個結局?”
結局?也許吧…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