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這事,杜宇嵐從他跟前經過,他順口便問了句:“杜宇嵐,你知道馮惠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杜宇嵐說。
徐風本來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杜宇嵐的回答這麼快,幾乎是咬着他的最後一個字做出了回答,聽起來很有些奇怪,這反而引發了他的興趣。
“她怎麼忽然瘦了?”他繼續問。
“我不知道。”杜宇嵐匆匆朝前走,明顯想要躲避他的問題。徐風站起來擋住她的去路,她眼神慌張地在他臉上掃了一圈,便垂下來望着地面。
“你這陣子也瘦得厲害,”徐風不依不饒地問,“對了,前段時間你病了,什麼病?”
“肺炎。”杜宇嵐有點口吃地道,“肺炎所……所以瘦了。”
“那石華又是怎麼回事?”徐風問,“馮惠說上次你們去旅遊的時候,你們幾個單獨出去了一趟,發生了什麼事?”在說這話之前,他並沒有想到太多,只是把馮惠說過的話轉述過來,然而,這話一出口,他才發覺這其中還真有着聯繫。馮惠提到,那次旅遊,她和杜宇嵐、姜春、石華幾個離開了大部隊,聽馮惠那口氣,似乎就在這期間發生了些什麼事情,而且正是這事情導致了馮惠身體奇怪的變化。現在來看,那次單獨出遊的四個人中,有三個發生了問題,只剩下姜春的情況不甚明瞭。
“沒發生什麼。”杜宇嵐說着便逃也似地閃開了。徐風望着她的背影,心裡疑雲翻滾。他想了想,回到自己辦公室,翻出姜春的電話撥了過去,對方提示手機已停機。這讓他更加不安,又給他公司打了個電話,對方一聽是找姜春,嘆了口氣說:“死了。”
“什麼?”徐風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死了。”對方又重複了一遍,“病死的。”
“什麼時候的事?”徐風問。
“一個星期前。”
這下四個人都齊了,姜春和石華都死了,杜宇嵐和馮惠都瘦了,到底出了什麼事?徐華滿肚子疑問。正好主任在安排參加石華葬禮的人,由於是出於公務參加葬禮,大家和石華並無私人交情,誰都不願意接這趟差事。徐華一想這是個機會,正好藉此問問石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便主動把任務接了過來。算上他現在還總共只有一個人願意參加葬禮,主任還是頭疼。沒想到這個問題也很快解決了,遊學亮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來了,他看了徐風一眼,跟主任說了兩句,主任就把另一個名額安了到他頭上。
3
徐風和遊學亮離開公司,開着車趕往殯儀館。路上,徐風不斷向遊學亮打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遊學亮閉目養神,一言不發。最後徐風只好閉嘴。在殯儀館門口,兩人買了個花圈,就進去了。由於是白天,還不到追悼會開始的時候,石華的靈堂里人很少,石華的女朋友頭上戴着朵白花在招待不多的來賓。徐風和遊學亮走進去,先把花圈擺好,又到石華靈前鞠了三個躬,又安慰了石華的女朋友幾句,便打算去看看石華的遺容。走到棺材前一看,石華雖然睡在殯儀館統一定製的水晶棺裡,卻看不到臉,從頭到腳都蒙着一張白布。
“能不能讓我們瞻仰一下遺容?”遊學亮問。這話讓徐風感到詫異。原本他們只是代表公司來贈送花圈,瞻仰遺容這程序可有可無,禮數到了也就行了。雖然說兩人各懷鬼胎地打着調查情況的主意,但徐風也沒覺得必須要看石華的臉,既然死者的臉上蒙着白布,那麼明顯是不想讓別人看到死者的容貌。這點他本來沒覺得有什麼特別,遊學亮這麼一說,他纔開始懷疑:莫非石華的死狀能看出點什麼來?要不也沒必要蒙得這麼嚴實。
遊學亮的要求遭到了拒絕,徐風和遊學亮一起說了不少好話,對方始終堅決搖頭。最後那女孩被他們逼得嚎啕大哭起來,嚇得他們落荒而逃。
“你爲什麼非要看他的臉?”離開殯儀館,徐風問遊學亮。
“沒有啊。”遊學亮眼神發虛地道。
徐風看出遊學亮不會再說什麼,也懶得再問。他把車鑰匙扔給遊學亮,讓他自己開車回去。
“你幹什麼去?”遊學亮問。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徐風沒好氣地道。遊學亮尷尬地搔了搔頭,把車子倒出去,沿着馬路開走了。等他的車沒了蹤影,徐華又返身回到了殯儀館。石華的女朋友已經停止了哭泣,正坐在靈前喝水,一看到徐風,她立即站起身,眉毛豎了起來。
“你又來幹什麼?”她警惕地問。
“我想看看石華。”徐風說,“我們是多年的好朋友,最後一面,我希望能再看看他。”他說得很誠懇,心裡卻在暗暗罵自己不厚道。
女孩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行!”
“爲什麼?”徐風緊追着問。
女孩看着他,神情很是惱怒,看樣子又打算大哭起來。徐風早有準備,拋出了另一個名字:“你聽說過姜春這個人麼?”
女孩渾身一震,止住哭意,凝視着徐風:“你怎麼知道姜春?”
“姜春和石華一樣,也是這麼死的。”徐風說。他這話純粹是憑猜測亂說的,但看女孩的神情,顯然沒猜錯,女孩又是一震,對立的情緒消減了不少,聲音也和緩了許多:“你怎麼知道?”
“石華跟你說過我們上次去旅遊的事嗎?”徐風說,“那次我也在。”
“啊?”女孩徹底相信了,她上下打量着徐風:“你沒事吧?”
“沒事。”徐風搖搖頭,“最近就是瘦得厲害,身體上老是長些怪東西,聽說石華也長,所以想問問看怎麼回事。”他把馮惠身上發生的事情搬到自己身上了。女孩聽他這麼一說,心理防線完全崩潰,終於徹底招供了。
“你來看。”她把徐風引到石華的棺材前,按了按按鈕,棺蓋升起來,她俯身下去,伸出手時又朝四周打量一番,看看沒人,這才把石華臉上的白布揭開了。徐風湊過頭去看了看,石華臉色慘白地躺在棺材裡,雙目緊閉,典型的死人臉。徐風看了半天,沒看出和其他死人有什麼不同。他疑惑地望了望女孩,女孩說:“看他的嘴和鼻子。”
這麼一提醒,徐風才注意到,石華的嘴和鼻子看起來的確有點怪,但又說不上怪在什麼地方。嘴是嘴的形狀,鼻子是鼻子的形狀,從哪個方向看都和普通人的口鼻沒什麼區別,但就是覺得怪。
“怪。”徐風說,“看起來很怪。”
“他就是這麼死的。”女孩說。
徐風吃了一驚,迅速轉頭望着女孩:“怎麼死的?”
女孩指了指石華的鼻子和嘴;“你用這樣的口鼻能吸到空氣嗎?”
啊?
這話撬動了一直堵在徐風心中的疑惑,他終於明白石華的嘴和鼻子怪在什麼地方了。
嘴還是嘴,鼻子還是鼻子,兩者的外觀沒有發生變化,然而,上脣和下脣緊密地合在一起,連縫隙也沒有,彷彿天生就是一個整體。鼻子從正面看不出特別,但從死者的鼻子下端朝上望,就能看到鼻孔不見了。換言之,石華沒有鼻孔,原本應當是鼻孔的地方是堵得嚴嚴實實的肉色。徐風換了幾個角度發現這兩點之後,這才明白女孩的話是什麼意思。的確,誰也沒法用這樣的口鼻呼吸。照這情況來看,石華是活活窒息而死的。然而,他的嘴脣和鼻子爲什麼會忽然長得攏到一塊了呢?
“這是怎麼長的?”徐風問。
女孩連連搖頭:“不知道,發病之前還好好的,我跟他在家裡看電視,邊看邊說話,忽然他就不說話了,捂着喉嚨,兩手伸得筆直,喉嚨裡‘嗯嗯’地直叫。我問他怎麼了,他一個勁地指着嘴和鼻子,臉色一下子就通紅,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問了兩句,他臉色就慢慢變了,眼睛翻白,很快就死了。120的醫生趕來,一看就說是窒息,準備做人工呼吸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嘴和鼻子都長攏了。”聽她這麼說,徐風覺得自己似乎也呼吸困難起來,他張開嘴呼吸了幾口,仍舊很憋悶。他朝女孩擺了擺手,離開棺材,休息了一會,這才恢復了正常呼吸。女孩把白布重新蒙上,蓋好棺材,走過來問:“你沒事吧?當時看到他這樣子的人,都覺得自己的鼻子好像也堵住了似的,喘不過氣來。”
“沒事。”徐風說,“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知道。”女孩說,“上次旅遊回來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定,總是好像有話要說,每次要說的時候又突然不說了。人就瘦得厲害,一個星期瘦了幾十斤,皮膚卻沒鬆弛,反而繃得緊。最怪的是,皮膚地下總是不停地冒出一些腫瘤樣的東西,不停地長,好像要把皮膚撐破似的,但過會又自己消了。”
“對對,正是這樣。”徐風想到馮惠,連連點頭,“他沒去醫院檢查?”
“沒。我勸他去檢查,他說這不是病。那段時間還一直躲着我,還說什麼是不想害了我,又說他們那次旅遊很怪,我問怎麼怪,他又不肯說。後來家裡來了兩個女孩,他跟她們聊天的時候,特意把我支開了。聊完了後,他整個人好像都放鬆了,那種怪病也再沒發過。不過他也只輕鬆了小半天,後來又變得害怕起來,不停地打電話,還跟我說如果他突然死了讓我不要傷心,我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肯說,只是說自己的生死現在捏在別人手上了。我又打電話給馮惠……”女孩說到這裡,徐風驀然大喊一聲:“馮惠?”下!載?美少女!
“對!”女孩被嚇了一跳,“就是馮惠,還有一個叫杜宇嵐的女孩,她們兩來過之後,石華身上就不再冒疙瘩了,但沒過一個星期,他就死了。”女孩說到這裡,又趕緊加了一句:“哦,對了,說起來也怪,馮惠他們來之前,石華一直唸叨着,說自己不能害姜春。那兩個女孩來過之後,他就趕緊給姜春家打電話,那邊說姜春剛死了,他就失魂落魄,說姜春是自己害死的,還說自己肯定逃不過去,也會死。你說你也是這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風苦笑着朝她擺了擺手:“等我查明白了告訴你。”說完便趕緊離開了。他覺得腦子一團稀爛,所有的事情都混到了一起。顧不上多想,他掏出記事本,找到姜春的住址,趕了過去。
在姜春家樓下,他看到一輛白色桑塔納的尾巴從路口拐彎過去了,他覺得眼熟,再一想那車牌號碼,回過神來:這不是自己和遊學亮開來的那輛車嗎?這麼說遊學亮也來過姜春家裡,他來幹什麼?徐風一肚子問題,上樓找到姜春的家人。姜春的家人還沉浸在悲痛中,聽徐風說自己是姜春的朋友,好一頓痛哭,雙方哀悼了半天死者,徐風才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對方的回答出乎意料,姜春出事前並沒有像石華和馮惠一樣消瘦,身體也沒有冒出腫瘤樣的東西,但就是神情不太對,總是說自己可能會死。沒多久就真的死了,死狀和石華一樣,口鼻封閉窒息而死。
從姜春家出來,徐風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把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照已經發生的事情來看,馮惠、杜宇嵐、姜春和石華四個人,在那次旅遊單獨行動的時候,遇到了某件事,這件事首先影響了姜春,接着影響了石華,再接下來是馮惠和杜宇嵐,最後是遊學亮。讓他不明白的是,石華和馮惠他們見面後,姜春就死了;馮惠和遊學亮見面後,石華就死了。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聯繫,但徐風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這是種什麼聯繫。
4
接下來的幾天,徐風一直留意着杜宇嵐和遊學亮。杜宇嵐和平常一樣,沒什麼特別的,體重似乎也在慢慢恢復。倒是遊學亮,短短几天時間,便迅速消瘦下去,和馮惠一樣,他的皮膚變得緊繃發亮,整個身體都被衣服裹得嚴嚴實實,在某些時候,徐風能看到他緊裹的衣服底下猛然冒出的凸起。
“你最近怎麼了?”徐風問他。
每當他這麼問,遊學亮總是悚然一驚,一雙眼睛泛着反常的光亮,盯着徐風望上幾秒鐘,似乎有些話已經到了嘴邊,卻總在最後關頭嚥了下去。
“我不能說,不能說,”遊學亮冷汗淋漓,“我是真的喜歡馮惠,我不能害她……”似乎是怕自己會說出真相來,他緊緊捂住自己的嘴,跑了出去,身後留下了濃重的泔水味。
一個星期以後,遊學亮已經瘦得不成人形。公司裡的人都覺察到了他的異樣,但最終導致他辭職的,卻是在一次公司會議上。全公司的員工會議是每週末例行的內容,遊學亮負責的銷售部門,照例是由他來作工作總結。遊學亮拿着早就寫好的總結報告,全神貫注地念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這周公司的銷售業績不錯,正在大家聽得認真的時候,遊學亮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臉色驟然間變得慘白,眼睛朝上翻去,似乎是想望到自己的額頭。
於此同時,他的整個頭部,猛然膨脹起來,就像是一個氣球,忽然被衝入了大量氣體,他的頭部,在幾秒鐘之內,脹到了原來的兩倍大小,臉上的五官因此發生了嚴重的變形。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嚇壞了,大家紛紛起來,遠遠地離開遊學亮。
“我怎麼了?”遊學亮腫脹變形的嘴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你的腦袋,”在一片可怕的沉默中,徐風顫抖着道,“你的腦袋好像要爆炸了。”
“不!”遊學亮發出一聲慘叫,踉蹌着衝到會議室的落地鏡前,看到自己的形象之後,他發出了更加可怕的叫聲:“我說!我全都說!”說完這話之後,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他腫脹得透明的腦袋,在幾秒鐘內又迅速癟了下去,很快恢復了原狀。
人們目瞪口呆地注視着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