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廚房裡面出來,我們先是朝東邊那間亮着燈光的招待室看了看,然後擡頭望向房頂。
這農家樂的房子,是那種老式的尖脊瓦房,房頂很高。房子的裡面裝修的很現代,每間都有天花板吊頂。
我小聲問張叔:“叔,這麼高,要怎麼上去?”
張叔很冷靜的朝四處觀望,擡手指了指後院養家禽的那座瓦棚子。
我這才注意到,那瓦棚對着我們的那面牆上,立着一架小梯子。
“來…”張叔說。
我們先是踩着梯子,上到瓦棚的棚頂,踏着棚頂咯咯吱吱的瓦片,來到這農家樂的西牆。探身下去,踩上牆頭,沿着牆朝廚房走去。
走到一半的時候,張叔忽然停住了腳步。我正想問他怎麼了,他一轉身,按住我肩膀,把我按的蹲在了牆頭上。
與此同時,那間招待室的門‘咯呀’一下子開了,那個瘦服務生和先前在廚房裡燉雞的那個‘大師傅’胖子,從屋裡走了出來。
我本來有點慌,張叔伸手抓住了我手腕,感應到他身上那種冷靜的氣場,我心裡一下子變的安定,兩個人一動不動的,蹲在牆上。
那個瘦服務生先是朝後院客房方向望了一眼,然後目光緩緩的掃向整個院子,掃到我們這邊的時候,我一下緊張起來。
好在,那服務生沒發現我們,視線從底下的牆壁上掃了過去。望了一圈,那服務生掏出煙,給那胖子一根,自己也點上,兩個人不知說着什麼,太遠了,聽不清。
說了一陣,那個胖子擡起手腕看了看錶,揮了下手,那服務生得意揚揚的聳了下腰,手一彈,把抽剩的半截煙彈飛出去,紅紅一點火光,划着拋物線,落在院中。兩個人轉身回到屋裡,關住了門。
過了一會兒,沒任何動靜,張叔說,走。
我們起身繼續走,終於來到廚屋跟前。張叔夠住上方的屋檐瓦片,試探了幾下,扳着瓦片,腳用力在牆頭上一蹬,躥上屋頂,伸手下來,把我也拉了上去。
這屋頂的瓦坡很陡,瓦片被雨水沖刷的滑溜溜的。
此時夜已經深,夜空漆黑一片,雨還在零星的下着,四處望去,整個鎮子十分安靜,遠近寥寥的幾點燈火,一座座老建築,或高或低的聳立在黑暗裡。
我心裡面牽掛着聶晨,心說,聶晨那麼聰明的人,回程的時候路過這鎮子,她會讓她爸遠遠的繞開這農家樂。即便被這農家樂的人在路上給碰到了,光天化日的,諒他們也不敢怎麼樣…那麼,聶晨和她爸失蹤,到底是不是和這農家樂有關?…沒有任何線索,卜也卜不到,我們除了從這農家樂入手查找他們,其他能做的,就只有祈禱…
我心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聶晨該不會被山神給抓走了吧!…李玉田當時追到那個狼窩洞裡,隨我和夏星一起,見到了山神的使者,那兩隻巨大的穿山甲,從而得知了山神的行蹤,結果,他被那種陰火給燒死了。山神之所以放過我和夏星,是看在九天玄女的面子上。
聶晨雖然當時不在那洞裡,但之前那晚,她隨我一起去過密林中那片空地,不僅見到了那兩隻穿山甲,還見到了那些動物朝拜…雖然我事後囑咐她,不可以把山神的事告訴給任何人,但我不敢保證這樣一來山神就不會追究她…說不定,聶晨連同她父親,兩個人是在出山的途中,被山神給抓走了…
我胡思亂想,越想心裡面越亂。
張叔帶着我,小心翼翼的翻過屋脊,來到這房頂的西南角。
“冷雨。”
張叔叫了我一聲,我回過神,“怎麼了叔?”
“快看…”
順着張叔手指一看,我看到房頂的這裡,立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什麼?”我看向張叔。
張叔把手電從口袋裡面取出來打開,手電光照射下,這是一個用木頭雕刻的木偶,大概十多釐米高,雕工很細緻,眉眼清晰可辨,只是分不出是男是女,嘴角掛着一抹微笑,看着感覺很詭異。
這木偶穿着一件小孩子穿的那種肚兜,由於風吹雨淋,已經褪色了,皺巴巴的裹在木偶身上。
木偶的兩隻腳被釘固在一塊一端嵌進瓦片縫隙的木板上,張叔試着用手推了推木偶,很穩固,紋絲不動。
把手電遞給我,張叔讓我幫他照着,隨着他掀開木偶身上的肚兜,我看到這木偶的身上刻着各種古怪的符號…
“把手電關了吧…”
張叔直起身,朝院子裡聽去,我也聽了聽,沒任何動靜。
“叔,這木偶是幹什麼用的?”我小聲問。
“高老哥有沒有給你講過嬰靈?”張叔反問我。
“嬰靈?沒有,只講過胎靈。”
張叔指着那木偶說:“這個東西,應該是招嬰靈用的。”
“招嬰靈?”
“嗯…”我眼前忽然一亮,“難道說,鍋裡面那種黑東西,是個嬰靈?”
“應該是的。”張叔說。
我胃裡一陣難受,問張叔嬰靈是從哪裡被招過來的,爲什麼這農家樂要弄進雞湯裡面,給客人吃掉。
張叔想了想,說:“走,回客房告訴高老頭兒,看他怎麼看。”
從房上下來,我們回到院子,趴在那間招待室的窗口朝裡面看進去,那三個人還圍坐在茶几前喝水打牌。
聽完我們的講述,高老頭兒把菸袋點了起來。
“高老哥,你怎麼看?”張叔問。
“我琢磨着,嬰靈可能是從客棧裡頭跑過來哩。”
“客棧?”我問。
“對嘍…”
高老頭兒說,嬰靈是還沒出生就死掉的胎兒的靈,它們是一種很可憐的東西,做不成人,也做不成鬼,只能在人間四處遊蕩。
爲了防止時間長了,它們在人間作亂,糾纏陽人,地府會專門派鬼差到陽間來,尋找並捕捉它們去地府…
“還有這種事兒?”我問。
“咋沒有哩?”高老頭兒白了我一眼,“現在搞那個啥,計劃…計劃…”
“計劃生育。”張叔說。
“對嘍,計劃生育。現在搞計劃生育,每天打掉那麼多孩子,那麼多哩嬰靈,又沒人超度,地府要不派鬼差來收,就亂套了個球子了,失職哩是‘他們’…”
高老頭兒所說的客棧,是地府爲了長途跋涉辦公差的鬼差們休息而建的陰間客棧。
小的時候,高老頭兒聽高家長輩們說,他們豫西這裡,就有一座很大的陰間客棧,只是不知道具體在哪個位置…
“難道說,就在這個鎮裡?”我詫異問。
“說不準,可能是哩…”
高老頭兒說,要真是在這個鎮子裡有個陰間客棧,那麼,每天都會有帶着嬰靈住進裡面的鬼差,被農家樂招過來,給隔壁那三個人吃掉的嬰靈,應該就是從那個客棧裡跑出來的…
張叔說我所形容的,農家樂餵雞吃的飼料裡的那種黑色物裡面,應該混合有死胎燒成的灰。那個胖子就是以那種吃胎灰的雞爲供品,在廚房西南角那隻招靈的木偶底下燒紙祭祀,招來的嬰靈…
我後背一陣惡寒,看了看院子裡那輛長安之星,說:“他們把招來的嬰靈給隔壁這三個人吃了,這三個人會怎麼樣?”
“那就不好說嘍。”高老頭兒‘吧嗒’吸了口煙說:“我琢磨着,鬼差可能會找過來。”
“找過來,找這三個人嗎?”
“是哩…”高老頭兒說:“他們把鬼差逮哩,往地府帶哩嬰靈給吃了,鬼差要是過來,肯定會找他仨哩麻煩…”
想想挺可怕的,幾個人出來旅遊,晚上住宿,吃了店家提供的雞,半夜裡睡着覺,一個陰間的‘東西’找過來了…
“這農家樂這麼做,對他們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