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那服務生愣了愣,“你們要吃那種雞?”
“怎麼,不讓我們吃?要是貴的話,我們可以額外加錢。”張叔說。
“沒有,怎麼會不讓呢…”
那服務生笑道,若有所思的朝我瞥了一眼。
“哦…”我說:“我昨晚突然肚子不舒服。你給我盛的那一小碗雞肉我就沒吃。今天越想越饞,想到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不管怎樣也得嚐嚐。我叔點那雞,主要也是因爲我想吃…”
高老頭兒吵嚷着說他餓了,讓那服務生趕緊去做。那服務生說,燉那種雞需要特配的佐料,要大師傅來了配,他配不好,他現在就去打電話,讓大師傅過來。
那服務生走後,高老頭兒看了看窗外的雨夜,說:“小張,這麼大雨,外頭也沒啥人,我現在就去哩…”
“去幹什麼?”我問。
“去請陰狀啊,告這些龜孫把陰間客棧哩嬰靈引過來。鼓搗給客人吃。”
“陰狀還要請麼?”我問。
“咋不用嘞?”老頭兒白我一眼,“你當是抓張紙,胡叉叉畫一通,就能拿去燒了啊。狀子你得請哩,要起壇請,點香焚紙祭天拜地…”
“哦,這樣啊…”我摳摳頭皮。
“不然你以爲你叔買哩那紙錢,紙元寶,是幹啥用哩?你個木…木傢伙…”
在這農家樂裡,當然沒法起壇,要到外面,找一個合適,沒人的地方。
下這麼大雨,張叔擔心高老頭兒被雨給淋到,老毛病復發。決定跟他同去,讓我留在這裡。
張叔囑咐我一切小心,和高老頭兒兩個走了出去。
二人前腳剛走,那個王姓服務生就來了。
“咦?他兩個呢?”
“過鎮上去買東西了。”我說。
那服務生點點頭,告訴我說。大師傅有點事,要晚一會兒過來。
我不動聲色的問他,我昨晚在這飯廳裡見到的,從外面過來的那個瘦服務生去了哪裡。他說,那瘦服務生是這農家樂老闆的外甥,最近在忙別的事。偶爾的時候過來,今晚這麼大雨,應該不會來了…
我心說,這個幕後老闆,也不知是個什麼人。我們先燒陰狀讓鬼差過來,懲罰農家樂裡的胖廚和這個服務生,到時候他們一出事,幕後老闆肯定露面…
那王姓服務生走後,我坐在桌旁,心裡面胡思亂想。大雨嘩嘩啦啦,巨雷震的窗框子抖顫,水氣一陣陣的從門外透入飯廳。
我把目光落向窗外的後院,突然看到,我們隔壁那間客房的門開了,有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我心說,這人也不知道出來幹什麼。我決定過去看看,拿起雨傘,我便出了飯廳。
到那兒一看,是那個禿頂男人,畏畏縮縮的站在屋檐底下,東張西望。
“你幹什麼?”我走過去問他。
他說他出來看看。
我問他有沒吃飯,他說吃了些從外面買的東西,他們今天一天沒敢碰這農家樂的吃食,那個服務生中午叫他們吃飯,他們說想嚐嚐這清溪鎮的各種特產,到時候出去買。
我點點頭,讓他回屋,把門關緊,不管聽到什麼動靜,也別出來。
那個胖廚還沒出現,張叔跟高老頭兒兩個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今晚也不知會發生什麼,我一個人坐在飯廳裡緊張,又不方便和夏星說話…
想到夏星,我來到我們住的那間房,把門關緊,把夏星放了出來。
跟夏星說了一會兒話,她盯着我,上上下下的看。
“怎麼了?”我被她看的臉有些發燙。
“昨晚從那水庫出來,你沒換衣服?”夏星柔聲問。
“沒有…”
我把衣袖扯起來給夏星看,說早就幹了,不用換。夏星說不行,那水庫裡的水那麼髒,衣服被那髒水泡過,穿着會生病…
一種被關愛的感覺包圍住我,心裡面十分溫暖。從包裡拿出乾衣服,我看了看夏星。
“還怕我看麼?快換…”
我硬着頭皮,坐在牀上,除下全身的衣物,感覺氛圍有些異樣。側頭看去,夏星站在那裡,目光迷離的注視着我…
我身上突然像燃起火,叫了聲‘星’,她沒回應。我張開雙臂,夏星飄過來,撲進了我懷裡。
我驚奇的發現,夏星和之前相比,身體似乎更有質感了,軟綿綿的在我懷裡。我正想用點力抱一抱她,外面響起一個炸雷。
我吃了一驚,鬆開手,夏星離開了我。
這時候,我隱隱約約的聽到有摩托車的聲音,三兩下穿好衣服,趴在窗口看,那個胖廚子回來了。從後門進了農家樂,他把摩托車停在那間招待室門口,下來抖抖雨衣上的水,走了進去。過了好一會兒,那胖子從屋裡出來,徑直朝着那瓦棚子走去…
一切都跟昨晚一樣,那胖子提着一隻咯咯叫的雞,從瓦棚出來進了廚房。很快,廚房裡的燈滅了。
我跟夏星說,我們出去看看。
夏星靠着我,來到瓦棚南牆根的那架梯子跟前。
廚房裡亮起火光,我把腳踮起來,看向廚房的屋頂。土休反弟。
雨小了,遠空電光閃閃。
突然,夏星說,冷雨,快看那裡。
順着夏星的手指往上一看,我看到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從我們頭頂上方大概四五層樓的高度,‘嗖’一下飛了過去,落在了廚房的屋檐上,彈跳一下,躍過屋脊,消失在了屋頂的西南角…
我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趴在廚房的窗口往裡看,那個胖子正在把一塊塊的雞肉往高壓鍋裡面扔…
我捏了捏拳頭,來到飯廳裡。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張叔攙扶着高老頭兒,兩個人回來了。
見老頭兒氣喘吁吁的,臉色很差,我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張叔說,施法請狀子累的。
我趕緊倒了一杯水給老頭兒喝,喝過水,老頭兒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一些。他顫顫巍巍的從懷裡面掏出一張摺疊起來的白紙,展開來,燈光照射下,只見那白紙上畫滿彎彎曲曲的線條…
這就是陰狀,上面這些線條,是燒給鬼差看的這農家樂的人害人的罪狀。
“叔,那個胖子又招來個嬰靈,進了廚房,他現在正在裡面鼓搗雞。”我說。
張叔看了看錶說:“罪證已經有了,罪狀也已經寫好,可以動手了…”
“奶奶哩,可算…能跟他們明刀明槍着來嘞。”高老頭兒說。
“大爺,叔,你倆先歇歇,我去喊他們過來。”
“好。”張叔說。
我走到門口,差點和那服務生撞個滿懷。
那服務生看了看張叔,又看了看高老頭兒,笑道:“你們回來了。”
“嗯。”張叔也笑。
那服務生說雞已經燉上了,我們還想吃些什麼菜,跟他說,他讓大師傅做。
“不用了。”張叔說,“大晚上的,下這麼大雨,大師傅還要專門跑過來給我們弄吃的,實在是辛苦了,冷雨…”
“哎?”
“把大師傅請過來,咱一人給他敬杯茶,好好謝謝他。”
那服務生笑道:“哎呀,你這老闆真是客氣,這不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嘛…”
我說,謝他也是我們應該做的…
我心說,只要把這倆混蛋給堵在飯廳裡制伏,迫使他們每人用硃砂在陰狀上按一個手印,把陰狀拿到水庫邊,燒給那陰間客棧,到時候,鬼差就會跑過來懲治他們,他們就會倒大黴,讓他們害人…
外面雨停了。
我過廚房喊那胖子,門推不動,敲也沒人應,趴在窗口朝裡看,廚房裡面沒人,那個胖子呢?
突然,有人朝我‘喂’了一聲,我一驚回頭,是那個禿頂男人,站在瓜藤架底下。
“有沒見那個胖子?”我問。
他說見到他出門往那邊走了。
我看過去,後門敞開着。我問他往哪邊走,他說讓我跟他過去,他指給我看。
我也沒多想,跟着這禿頂男人出了農家樂,往南走了一段,來到一條水溝邊。
“大叔,那胖子在哪兒呢?大叔?…”
忽然間,我聽到身後‘嘩啦’一聲響,一股疾風朝我後腦勺襲過來,我急忙一閃身,一塊磚頭貼着我的臉便飛了過去。
磚頭是那禿頂男人扔的。
“你幹什麼?!”我喝問。
剛問完,我後背上就捱了一記重腳,趴倒在地,隨後,膀子上捱了一棍。
兩個人把我制住,架了起來。
一幫人從暗處冒了出來,跨過水溝,爲首的是那個胖廚子,後面跟着那個瘦服務生,瘦服務生旁邊,是那個吊眉凸眼,外號叫‘釘子’的。
那瘦服務生走到我跟前,上下把我打量一番說:“艹,原來是你小子!”甩了我一巴掌,“小子,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居然還敢帶人跑回來找我們的茬!…上回跑掉的就是這小子!”
“我就說那天在老李那裡,看這小子面熟呢,好像在哪裡見過…”那個‘釘子’說,“小胡,弄死他!”
我瞪向那禿頂男人。
那禿頂男人讓我別怪他,他說他被那什麼鬼差給衝了身子,高老頭兒口口聲聲說,沒法幫他把被沖掉的東西找回來。他不能等死,想來想去,他決定向這農家樂的人揭發我們,他認爲那鬼差既然是這農家樂的人弄來的,那麼,這農家樂的人應該能救他…
“你放心。”那個胡姓服務生衝禿頂男人笑道:“你幫了我們這麼大忙,要不是你,我們就被這幾個奸徒給害了,到時候處理了他們,你的事,我們一定解決好…”
我當時看到這禿頂男人站在客房的屋檐底下,他就是在猶豫要不要向這農家樂的人告密。後面我在屋裡和夏星說話那時候,禿頂男人終於下定了決心,走進了那間招待室…
那個王姓服務生聽完他的講述,立馬打電話給這個姓胡的。姓胡的說他去找人,讓姓王的別驚動我們,雞也照燉…張叔和高老頭兒兩個回來以後,姓胡的帶着人後腳也到了…這個胖子比較謹慎,雖然他們人多,我們只有三個,但我們既然能識破他們害人的伎倆,從鬼差手裡救了三個房客的其中兩個,那肯定很有些本事。爲了保險起見,胖子讓禿頂男人把我給引出來,先把我拿住爲質。
“還把我們給拿住,在陰狀上畫押認罪,讓鬼差來收拾我們,誰拿住誰呀?”那胖子冷笑着扯了扯我的耳朵,“那雞應該燉的差不多了,等下回去,就給你們油油腸子,我看鬼差會來收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