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四處一看,忽然發現我們這也不知道是來到了哪裡。之前的時候,雖然雨很大,但大半個夜空仍然被城市的霓虹照的紅彤彤的,眼睛適應以後,不需要照明工具,我們也可能看清路道和建築。可是眼下,夜空黑濛濛的一片,霓虹不見了。路道兩邊的建築看着就像兩堵長長的牆,往前方望去,什麼也看不清楚…
經歷了先前的死裡逃生,我膽子大了許多,安慰聶晨說,“別怕,往前走走看…”
往前走了一段,我們腳下的道路發生了變化。我跟聶晨兩個都記得,我們來的時候,所走的這條村中路,明明是石子鋪的,可是眼下,卻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塊塊白花花的石板…
“冷雨。”
“嗯?”
“要不,我們敲門問問這裡的住戶?”聶晨徵詢我道。
“對,之前怎麼忘了!來…”
我挽着聶晨,小心翼翼的來到旁邊一戶住宅跟前,順着牆走了一遭,也沒看到門在哪裡…
“肯定是那什麼‘無常’搗的鬼,它把我們困住,等到天一亮,你二爺爺就神仙也救不了了!”我說,“走,往前走走看…”
又走了一段,路還是看不到頭。
“怎麼辦?”我皺眉說。
“冷雨你別急,我們好好想想…”
“想什麼?”我問。
“別吵,我來想…”想着想着,聶晨忽然說,“我記得高大爺說,想要救我二爺爺,除了靠我們以外,還要看天意,對麼?”
“好像…好像是這麼說的…”
“天意…天意…那隻小木人,還在你身上沒?”
我往懷裡摸了摸,“在,幹嘛?”
“給我…”
聶晨說,這隻小木人身上附有高老頭兒從天上請下來的那什麼‘命神’,既然要靠天意,不如就求求它,看它能不能幫我們指出離開這裡的路徑…
雖然我感覺聶晨的想法有點匪夷所思,但還是把木人掏出來給了她。聶晨把木人往地上的一放,朝它跪了下去,希望它能助我們脫困,使我們得以救她二爺爺,說着說着,動情的哭了起來…奇蹟發生了,那木人居然倒了,人頭朝向一個方向!
“走走看!”
我把聶晨拉起來,兩人朝着木人所指的方向走去。走沒幾步,我們看到迷濛的水氣中,隱隱約約的有一條路…
當我們穿過水霧來到那路上,一切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走,快回去!”
回到聶晨二爺爺家,天已經快亮了。高老頭兒半趴在屋裡的地上,一隻手捻動聶晨二爺爺眉心的銀針,另一隻手按壓着那老頭兒的胸口。看向老頭兒頭頂那盞燈,火苗兒一顫一顫的,看起來隨時都會熄滅…
“怎…咳咳…怎麼樣嘞?”高老頭兒問。
聶晨急忙把那隻小香爐遞給他,老頭兒猛一下拔掉那根銀針,將香爐的爐口扣在了聶晨二爺爺額頭上。隨後,高老頭兒便再也撐不住了,癱軟在了地上…
當聶晨買來早飯的時候,我回住處拿來了高老頭兒的藥以及藥鍋。把爐子搬出去,在院子裡熬了起來。雨早就停了。
不一會兒,這四合院的住戶便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看看一身幹泥,蹲在地上熬藥的我,再看看滿院的狼藉,自然都十分詫異。聶晨動用彈簧一樣的口舌,把他們給搪塞了過去。
聶晨二爺爺,那老頭兒直到中午才醒來,問他昨晚的事,老頭兒只記得他坐在那燈圈裡,還有便是迷迷糊糊的聽見我們在叫他,其餘便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高老頭子吃了我給他熬的藥,便不再咳了,只是人很虛弱,在這聶老頭兒家養了三天,每天大魚大肉,好酒好茶,終於恢復了元氣。
這三天中,我和聶晨都住在這裡。那晚過後,聶晨跟我說話不再動不動就衝我了,和氣了許多。不過,當高老頭子偶爾罵我笨的時候,她還是會幸災樂禍的附和幾句,或者衝我做個鬼臉。
第四天吃過早飯,高老頭子喝了幾杯茶,衝那聶老頭兒道,“天義啊,我看那啥,咱今兒就去你老家瞧瞧吧…”
這聶老頭兒名叫聶天義,至於他哥哥,也就是聶晨的爺爺,名叫聶天國。
“要不再等等,你再養幾天。”聶天義說。
高老頭兒站起來活動了幾下,說他已經沒事了。
“除病要除根兒哩,還是趁早把你老家那祖宅子的風水調一下,再找找那啥,你衝撞到的那東西…”
聶天義想想說,“那成,晨晨啊…”
“哎?”聶晨的聲音從隔壁屋傳來。
“走,跟二爺爺我找車去。”
“哦…”
聶晨和聶天義兩個出去,找了一輛麪包車回來,把東西收拾了拎進車裡。車子便發動起來,朝着聶天義的老家,也就是我之前讀書的那縣城駛去。
來到那縣城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路過那所老中學時,我跟聶晨對視了一眼,想起之前在這學校讀書時的各種情景,心裡很是留戀,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在聶天義的指揮下,麪包車把我們送到這縣城的一家飯店。吃過午飯,從飯店出來,我們在聶天義的帶領下,一路往東,走沒多久,來到一座橋上。
這是一座‘旱橋’,底下沒有水的,而是長滿蒿草。從橋墩的樣式來看,這橋的年頭不小了。橋的南面,是一家家現代化的商店。而朝橋的北面望過去,遠處的樹木掩映着幾座樣式古舊的破房子…一橋相隔,兩個世界,望望這邊再望望那邊,有一種穿越感。
聶晨輕輕碰了碰我,指着那幾座房子說,“這就是我們聶家的老宅子…”
想到聶天義老頭兒當初說,他夢到他死去多年的老孃站在牆頭上喊他回家…再看看那破宅子,我心裡直冒涼氣…
下了橋,趟着荒草,我們來到這老宅子跟前。這宅前原本是有條路的,但由於常年無人走動,除了靠近宅門那裡以外,路面長滿了草,往遠看,根本就分辨不出路徑了。
這宅子的院牆是青磚修葺的,不怎麼高,兩扇小小的宅門,黑漆早已脫落不堪,門上貼的春聯,風吹雨淋的,顏色都發白了…
聶天義看着緊張而又猶豫,“我…要不還是別進了…”
高老頭兒安慰他說,“你甭怕,等下跟在我後頭,有我在,不管啥都再傷不了你嘞…”
聶天義這才掏出鑰匙把門打開。高老頭子打頭,我們跟着他,走進宅子裡。
這老宅的房子,共有東、西、北三進,每進只有一間屋子。高老頭子吭也不吭,大步流星的往北走,推開北進那間屋子的屋門,跨了進去。
這屋裡光線很暗,靠牆一張八仙桌,桌上擺着好幾個牌位。
“這桌子那啥,能踩不哩?”高老頭子用菸袋指指。
“這…”聶天義有點猶豫,“你要踩就…就踩吧。”
老頭兒用菸袋推了推那幾個牌位,神神叨叨說,老哥哥老姐姐們,對不住哩。擡腳跨到了桌子上,用菸袋往屋樑和屋頂的縫隙裡戳了幾下,停住不動了。他這房子的屋頂不是尖脊瓦頂,而是北方那種老式的平頂,先是用草蓆蓬蓋,草蓆上方是泥土,再往上是一層防雨的隔層,隔層往上又是泥土…這種一層層的‘屋頂’,叫做‘夾心頂’,現在感覺簡陋,但在舊社會,普通人家還住不起的…
“老哥哥,怎麼了?”聶天義老頭兒說。
“這兒有個窟窿…”
“窟窿?”
“是哩…冷雨啊,把那太師椅子給我拿過來…”
靠牆立着把太師椅,掂着還挺沉,我扛過來,遞給老頭兒。老頭兒登上椅子,手伸進樑縫裡,掏來掏去,掏出一隻死老鼠來…
這老鼠看樣子死了挺久了,屍體已經開始風化了。老頭兒說,就是這東西,這在風水裡,叫做‘死煞’,舊時候建房,如果不小心把死物的屍體夾裹在泥土裡,泥土蓬蓋在屋頂上,那死物長久在屋頂的同一個位置不動,久之就會成爲風水煞,便是‘死煞’…
“老哥哥,就是這東西,差點讓我命都沒了?”聶天義問。
“當然不是哩…”
高老頭兒說,當初,他斷出聶天義老家祖宅的北邊風水出了問題。北是坎位,坎在風水裡代表次子,這聶天義在家裡排行老二,因此,他回來祭祖時,受到了這宅子不良風水煞氣的影響…高老頭兒一進宅院,便直奔這北屋,找出了風水煞的根源。可是,這‘死煞’根本不足以置聶天義於死地,只會使他的健康受到影響。聶天義之前命數僅剩下兩天,是因爲他衝撞到了別的東西…
“是什麼?”聶天義問。
高老頭子不答,從桌子上下來,表情凝重的朝外面看了一眼。我們誰也不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