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西是我們之前躲雨燒符的那個小店鋪,我們不可能從房子上飛過去,於是便順着路往兩邊望。只見往前大概十多米處,依稀是一個往西去的路口。
“走…”
來到跟前一看,果然是個路口。踩過陰溝上方的青石板,我們從這路口鑽進一條小巷裡。這巷子極窄,勉強可以容下兩個成年人並行。雨水打在上方的瓦檐上,‘啪啪嗒嗒’的響,我跟聶晨一先一後,順着蜿蜒的巷子往西,兩人都很緊張。
走着走着,巷子到頭了,前方出現一條臭水河,兩棵白楊樹生長在河邊,樹身都往河道傾斜。
“冷雨,快看!”
順着聶晨手指一看,只見臭水河下游幾十米處,有一座黑乎乎的建築。
“過去瞧瞧…”我說。
這座建築看起來以前應該是一處倉庫,眼下正在拆,其中一間庫房已經幾乎沒了頂。
“是不是這裡?”聶晨小聲問我,顯得相當緊張。
我也緊張的要命,強作鎮定,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叫叫你二爺爺試試…”
雖然雨還在‘嘩嘩’的下,但這地方仍然讓人感覺很靜,那是一種心理上的,死靜死靜的感覺。
聶晨不敢太大聲,手抓着我胳膊,顫抖着叫着‘二爺爺’。當她叫到第三聲的時候,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快聽…”
兩人都豎起耳朵,就聽雨聲裡隱隱約約的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有個人在笑,但是聽久了又感覺是在哭,那種哭,跟平常人哭很不一樣,一下一下的很急促,‘嗬嗬嗬’的,聽着讓人每個毛孔都外冒冷氣…
“是…是我二爺爺嗎?”聶晨帶着哭腔問。
“不知道…那句咒語你還記得不?”我問。
“嗯,記得。”
“跟我來…”
我們一開口說話,那哭聲便聽不到了。先前也沒聽真切哭聲的來源,感覺好像是從那間沒頂的庫房那裡傳過來的。
這間庫房的正中堆的全是碎磚破瓦,兩人貼着牆來到庫房的角落,我把那隻小香爐從被雨淋的溼答答的花布包袱裡取出來,將之前我們卜測聶晨二爺爺命數時用的那道符放進裡面,把香爐遞給聶晨。
“唸吧…”
聶晨把香爐傾斜,一邊念高老頭兒教她的那種‘收魂咒’,一邊把爐口對向這庫房的每個角落,一點反應也沒…
“難道我二爺爺不在這裡?”
我沒說話,只把目光往四下裡看,當我一擡頭的時候,忽然看到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往聶晨頭頂砸落下來,急忙把她一拉,那東西‘砰’砸落在地,碎成了好幾份,是一塊青磚…
聶晨臉色煞白,我急忙拉着她離開了牆角,回頭朝那牆看了一眼,我拍拍胸口。
“冷雨,快看,這裡有道門!”聶晨說道。
我扭頭一看,果然看到對面牆壁上有一扇門,很低矮,由於被碎磚破瓦擋着,之前我們站在那邊牆角落裡,根本看不到。
這是一扇鐵門,拉開鏽跡斑斑的門插,門‘砰’一下往裡彈了開,冷風吹進來,我的牙齒打了好幾個顫。從這門裡鑽出,我們來到庫房的後面。
隔着一條窄窄的被人踩出的小路,便是那條臭水河。站在河邊往裡一看,我看到了奇異的情景…那河面上有一道水氣,像是絲帶一樣正在盤旋的轉着圈子,大雨刷刷的往河道里傾注,對那水氣一點影響都沒有…仔細去看,我看明白了,那水氣其實就是雨水擊落在河面上形成的。是有一種看不見的‘東西’,在那河面盤旋帶動水氣,水氣把它的運動軌跡呈現了出來,從而由無形變爲了有形…
這一定就是那什麼無常了!那麼,那老頭子的魂呢?…朝那水氣盤繞的中心位置看去,雖然什麼也沒看到,但我想,那魂肯定就在那裡…
我輕輕碰了碰聶晨,手往後招了招,聶晨會意的隨我退到緊貼那扇鐵門那裡。
“我…我二爺爺的魂,肯定在被那水氣包圍的,中間那裡。”聶晨低聲說。
“我也這麼想的。”
“你把我叫過來這裡幹嘛?”聶晨問。
“想辦法呀,看怎麼把你二爺爺的魂,收進這香爐裡…”
那魂被‘水氣’圍着,僅僅念收魂咒,肯定是收不來的,只能想別的辦法。
“看樣子,只有把那‘水氣’引開,才能收我二爺爺的魂。”聶晨說。
“只有這樣了…”我嘟囔着站起來說,“你就在這兒蹲着。”
聶晨把我一拉,“你幹嘛去?”
“我看能不能把他引開。”
“你…不要命了?”聶晨問。
我心裡打個顫,想到高老頭兒都像快死一樣了,還硬要跑出來收魂,把牙一咬,擡頭往天上望了望說,“你別管了,再拖下去,到時候天就亮了。要是我引開了那鬼東西,你就立馬收你二爺爺的魂…”
“那…那你把這菸袋拿上…”
我伸手接菸袋,就快拿住的時候,手又縮了回來。
“怎麼了?”聶晨問。
“這菸袋估計只能防身用,要真能對付這‘無常’,它進屋那時候,老頭兒就用菸袋把它給攆跑了…‘無常’見我拿這菸袋,或許不肯被我引走。你自己拿着防身吧,這地方是那什麼死門位,不知道還有沒有其它鬼東西…”
聶晨嘴巴動了動,還想說什麼,我沒再理她。轉身來到河邊,順着河道斜坡往下挪蹭。這斜坡又陡又滑,很多黑泥,以及雜物垃圾什麼的,踩着軟綿綿的,像是踩在什麼東西的身體上,每一步下去,我的心都往上提一下。
一點點下到中間位置,我看向那‘水氣’,它還在盤旋着。我確定腳踩實以後,緩緩的吸了一口氣,使勁咬了咬牙,兩手一拍,猛然衝着那水氣大叫了一聲…
我感覺自己的心在撞擊肋骨,想要躥出來。叫完這一聲,我攥緊拳頭,瞪向那水氣,見它還是沒反應,我膽子大了一些,想要往下挪近一點兒,剛探出一步,就滑了下去。要不是我手摳入斜坡的爛泥,就掉水裡了。
當我撐住身子,往水面看的時候,只見那道水氣停止了盤旋,那鬼東西不動了?…我忽然間反應了過來,既然這條‘氣帶’是由於‘無常’運動形成的,那麼,它根本就不能停下來,只要一停,水氣就會散掉。可是,現在它停了,水氣卻沒散…
我剛反應過來這一點,那‘氣帶’就像條蛇一樣,衝着我昂了起來,我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敵意,怪叫一嗓子,蹬着斜坡就往北跑…
好幾次,我差點滑摔進下面的水裡,眼前出現一個往外流水的涵洞口,我想都沒想就鑽了進去。一直往裡鑽,裡面空間還挺大,漆黑漆黑的。當我實在鑽不動,調轉過身子的時候,我隱隱的似乎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叫我的名字,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又尖又細,怎麼聽都不像是人類發出的…
我拼命捂住耳朵,但那聲音卻無孔不入。忽然,那聲音消失了。我鬆開手,大口喘着粗氣。這涵洞裡又黑又臭,空氣極度壓抑悶濁。我終於受不了了,一點點爬了出去…
當我一身臭泥回到城中村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還是活着。直到踏上那條我們來時走過的村中路,我心神才寧定下來,一邊小聲喚着聶晨,一邊往北走。
走着走着,聶晨從一座房子後面閃了出來,她看起來很激動,哭着說,“冷雨你沒事,真是謝天謝地!”
“收到魂了沒?”我問。
聶晨指指手裡的香爐,“應該收到了。”
我用胳膊蹭了蹭臉上的髒泥,咧嘴笑了笑。
“你還笑…我都快嚇死了…”
“走吧,快回去…”
走着走着,聶晨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我問。
“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什麼不對?”
聶晨往四處看了看,“我們這是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