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初臨（中）
簇水將托盤放下，氣鼓鼓地坐在爐膛便，使勁的拉着風箱。紅紅的火舔着鍋底，很快油鍋便冒出一陣青煙。世芸忙倒菜進去，“哄”地一聲，油鍋冒出一道火光，驚得世芸忙後退。
“奶奶沒事吧！”橫雲丟了菜刀跑過去看。
世芸撫着胸口：“沒事，沒事。”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景。
橫雲責着：“別那麼使勁拉，火那麼大，還好沒燙着奶奶。這火可不是玩的。”
簇水垂着個頭：“我沒想到。奶奶，那幫人也太能吃了，每人一隻雞，還要吃，老爺就隨着他們胡來？這都吃了多長時間了，還要吃到什麼時候。”
世芸已經撲上去救肉片了，這麼長的時間，那肉片已經沾鍋了，再怎麼炒還就是那個味兒，只好硬着頭皮兒做了，反正那些個人也不在乎，只要是肉就好。
吃肉吃肉，素菜他們一口沒吃，吃的就是肉。
“你爺如今是什麼？”
“知縣大老爺啊！”簇水很快便反應過來，章延闓到這裡是做知縣的，是父母官，若是要升官兒，就得好好的幹下去，幹出成績。今天就是在拉攏人的。
世芸點着頭，原來卻是這樣：“那爲什麼朝廷不留下這些流民呢？”而是採取強令驅趕和封山的政策呢？
章延闓道：“朝廷認爲這些流民聚衆鬧事。你也看到了，老來子那些人當知道咱們是來縣衙，還要打劫，若不是今日有董維運在，朝廷怕是又要接到縣官被殺的邸報。”
世芸看着那桌案上一摞摞已然發黃的文書卷宗，有的還落滿了灰塵，可見已然許久都沒曾翻閱。
到了縣衙正堂，除了一摞摞的卷宗文書，卻發現不到人，待簇水通告後，世芸才發現，原來章延闓同錢師爺被一摞摞卷宗文書遮住。
“大人有什麼想法麼？”
錢師爺看的是刑名卷宗，到也笑道：“老朽做了一輩子的錢糧師爺，臨了跟了大人，卻要從頭開始，做起了這刑名師爺。老朽年少時，一心想做這，還以爲再也挨不上邊了。”
章延闓搖着頭，他現在也是一籌莫展，一點對策也沒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這一頓吃了個天昏地暗，這些人才滿意的顛着肚子出來。到了門口，那知縣太太，居然還送他們每人二斤肉，及五斤米，連帶着先前說好地車前也一併結了。
章延闓點着頭，在錯綜複雜的事態中將頭緒一一整理出，確實難辦，更何況還要挑最要緊的事情：“先生所言及是。既然要剿匪，自然是要摸清這些個匪賊哪個是擾害本縣最重的，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摘了大的，其他的也不治而愈。”
錢師爺翻了自己手邊的一本縣誌，翻出了那裡面的縣誌圖。指着那圖示意着世芸：“縣太太您看。這是我們鄖縣，屬於湖廣佈政司，這是陝西的西安府，這西邊是興安府，這西南邊是四川布政司的夔州府。我們這北有秦嶺，南又大巴山，東又熊兒山，這中間有荊山，太嶽（注：明代武當山稱太嶽）。地跨三省，谷阻山深﹐人煙稀少，填塗肥沃﹐且可逃避賦役。看這裡有鐵礦，煤礦。流民多在這一帶採鐵開礦。朝廷卻秉‘空其地，禁流民’之策。即使這樣，流民也會不停的而來。”
章延闓見世芸來了，忙人順兒端了椅子給她，指了自己同錢師爺看過的文書卷宗道：“這些都歸了你。這些都是賬目上的東西，你算盤撥地比我熟，平日裡又看賬，曉得這是怎麼回事，這都給你了。務必要算出本縣的正賦，及收支。”
世芸將章延闓同錢師爺談論的提要一一記下，一方便他們整理。
剩下五人也同樣的做着這無言的動作。
世芸讓橫雲把女兒抱了過來，放在旁邊的側屋睡，隔得太遠她也不放心。又分了幾本給橫雲簇水，她們還認得幾個字，也會打算盤，這快些。
聽到這，章延闓同錢師爺漸漸的收起了笑容。是啊，武力鎮壓不行，就要採取懷柔安撫的政策。武力，他如今手中無兵無將一個縣之力哪裡能做。對懷柔安撫，與民修養！
錢師爺同章延闓不由一笑，若是這樣朝廷早就做了，爲什麼，就是朝廷不願意。
章延闓看着怔怔的董維運，提了聲音：“董維運你行不行？你若是不行，我就換旁人。”
“流民是了田地才這樣，若是能讓他們曉得這些田地是他們自己的，那麼他們還會造反麼？一味的打壓總不是事啊！”
“好。我只有一條。給你三個月，要給我練成虎狼之兵，要上陣能殺敵，閒時能護民。若是到時候不行，你給我回家抱孩子去！”章延闓學說着當年在京城郊外的那邊**的話。他曾經見識過這麼說話，很能鼓動軍心，心裡一直想要這麼做。沒想到，今日可以那出來練一練，這話說出去還真是爽快啊。
偌大的鄖縣縣衙除了那兩個門子外居然沒有任何人，就是縣衙也是破破爛爛，好容易找了三間屋子勉強可以住人，可這麼一分卻是不夠了，只得讓順兒跟董維運在正堂打地鋪講究兩日。等修葺好了再分配屋子。
世芸忙穿了衣裳，這麼晚叫自己去還能有什麼。
章延闓點了頭同錢師爺又商量起其他的事情來：“旁的都好說，流民的事情到是要辦好。”鄖縣現在存在的最大問題就是流民，若是流民問題不解決好，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費，甚至他們都可能在這喪命。
章延闓招呼着董維運：“派你個差事，從此時此刻起，你就是我鄖縣的捕頭。待會，你便給我招衙役，壯班快班的人都由你一個人管上。你負責把他們給我訓練好了。你行不行？”
章延闓連連點着頭：“到是。董維運。”他提聲將董維運換來。
章延闓扯着嘴笑了笑，擺着手道：“你若是辦的好，回頭讓我夫人給你提親去。”
想明白地簇水推開橫雲：“你去燒火，我來切菜。”
他頭疼的道：“早知道，當初就多交他們幾個字，也能辦我幫襯一二。正是人到用時方恨少啊。”
六條漢子一時間居然不曉得說什麼好。
送出去一千兩作爲扳倒郝知縣的證據，也舍了那麼多的錢，若是有那些錢，她也不愁這些了。這花錢容易，掙錢難。
吃了飯，留下了無數的盤子碗筷要洗，更何況，章延闓他們還未曾吃飯，世芸少不得又做了一頓，又盛了兩大碗飯，又拿了個海碗，各樣菜揀了一些，讓順兒給那兩個門子送去。
世芸在邊上聽着，隨口問道：“這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流民，都是從哪裡來的？爲什麼朝廷連剿了兩次都沒用？”她知道這裡有很多流民，可是爲什麼朝廷剿過兩次後還會聚集這麼多的流民。
“行！大人您就交給我吧。”
世芸將孩子哄睡着了，抱着自己的賬本子，就着等下記着，昨日跟今日的花銷偏多了，這日後還要修葺屋子，置辦傢俱。早知道，當初就把在興義的家用都帶來了，何苦再買。
可是董維運卻沒有被章延闓激發出豪情鬥志，只是爲難的道：“大人，我還沒孩子呢。”
章延闓忙將他們攙扶起來：“你們也是爲生計所迫，這是我的過錯。還要請你們見諒。”
董維運忙笑着應下：“大人，這可是您說的，您就瞧好吧！”
“奶奶，老爺請您過去。”
“那就撤除禁令，允許流民在此居住，開荒種地。”
董維運不認識字，也幫不了什麼忙，只在外頭守着茶爐子大瞌睡。一聽到章延闓叫自己，一躍而起，大聲應道：“是，大人您叫我。”
這是個惡性循環，也是鎮壓，就要有人造反，朝廷就要越花功夫治理，卻往往都是無疾而終。
他的話惹得衆人都笑了，錢師爺捋着鬍鬚笑的直打抖。
六人哪裡還有什麼說的，連連道謝了數遍這才離去。
老來子不顧肚子吃得死漲，撲通一聲跪下：“大老爺，太太，我吃屎迷了眼，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他咚咚咚的連磕了幾個響頭。
錢師爺接着道：“這些流民之說以舉事，不過是捨不得他們辛辛苦苦運作的田地，爲了口吃的。朝廷要趕他們，他們要活下去，只有冒然起事。”
董維運被章延闓一連串的任命給弄糊塗了，他莫名其妙的成了捕頭，又慕明奇妙的管上一大幫的人。他還成了頭兒。
世芸則是招呼來順兒，讓他到街上再割些肉，買些米麪回來。
她將今日這一筆賬記下，打算熄燈睡去，章延闓同錢師爺在前頭正堂正謀劃着什麼。還不曉得要到什麼時候。這鄖縣什麼都沒有，什麼都要重新開始，這要花費多少的工夫。這一次，她再也不能像上一回那樣，寬慰章延闓，說什麼越是貧苦之地，越是能大展宏圖。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能生存下去，就已經是萬事大吉了。
幾個人忙了一夜，這纔有些眉目。這鄖縣一年的正賦居然只有十四兩，正經在戶的人口不過千人。十四兩銀子，不過千人的一個縣，各類的供役、需索無數，壓得百姓難以承受。加之這裡又是荊襄山區，存在着大量的流民。各種問題大量存在。
“匪徒甚多，流民夾雜其中，或民或匪。加之這鄖縣又屬於川陝湖三省交界之處，鄰縣之人也常常犯境。老朽以爲，還是要先剿匪，待地方長治久安，才能恢復生產。”
“既然這樣，就要約會鄉民練兵。老朽今日見老來子等幾人到是有幾分身手，想來同朝廷打交道的日子久了，每人都能練上一手。若是能將這些人攏在一處，前途無量啊。”
章延闓立即拍板，拱手對錢師爺道：“還請您操筆，我要上書布政使大人。”
錢師爺連着點頭，又問道：“可這些流民日後要怎麼處理？這田畢竟還是有原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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鄖縣，至元十四年（1277年），鄖鄉縣改鄖縣，屬均州。明太祖洪武一年（1368年）復置上津縣。明代成化十二年（1476年）升府，屬湖廣佈政使司。
至於當時的正賦是否爲十四兩有待考證。只曉得那荊襄山區的腹地，曾經有過兩次流民舉事。荊襄山區是明代五大流民聚集地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