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韞差點忘記自己正在講故事,興致勃勃加幸災樂禍地瞅着圓子和白洛洛。圓子完全無視他,從容不迫地道:“禾苗是青春年少。”微笑着再添一句:“和小侄一樣!”白洛洛大驚失色,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直白自信嗎?她覺得自己年輕時也算是大膽直白的,圓子比她還要厲害些。倘若不是衝着自家女兒來的,她一定給圓子豎大拇指。陳韞沉不住氣,先就丟了本職工作,笑着說道:“伯母被嚇到了嗎?”圓子乜斜着他,不溫不火地道:“陳韞,幾千雙眼睛看着你的,讓將士們頂着烈日聽你講故事,後頭的人根本聽不見的,但還是一直守着,你這樣真的好嗎?”陳韞氣死,然而發現自己真是沒道理,被罵活該,只好悻悻地收回心思,繼續講他的故事。白洛洛的目光在兩個年輕人身上來回睃,最終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這個陳韞啊,單獨看是很不錯的,但不能和圓子比呀。這不,一比就出問題了,別說禾苗看不上,她也看不上。除了會寫小說會講故事,人也長得不賴之外,沉不住氣、太嫩、眼神兒不好、分不清主次,活該被壓了一頭!但是放眼整個酈國,就是他最不錯了,家世和他們相當,雙方父母知根知底,和帝后的關係也很好,就是,唉……白洛洛生出一絲遺憾,反正是不想要陳韞了。圓子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形勢,暗自給自己喝了一聲彩,姓陳的出局了!繼續努力!可憐的陳韞還不知道自己在情敵和“未來丈母孃”的眼裡已經是死人一隻,他全情投入到表演之中,聲情並茂,竭盡所能放開嗓子使勁說故事,希望能多一個人聽見,給這些將士多帶來一分快樂。專心專意做事情,爲廣大將士着想的人總是值得人敬佩的。圓子收了喜色,嚴肅地聽着,在陳韞講得口乾舌燥的時候,見縫插針,給他遞上一杯潤喉茶。陳韞講得太過投入,根本沒在意遞茶給他的人是誰,喝了繼續講,講到前輩英雄爲了國家,從牆頭一躍而下時,忍不住潸然淚下,引起一片唏噓之聲。圓子拍拍他的肩,遞過一塊帕子。他也不要,就將袖子擦擦眼睛,重振精神,大聲道:“我輩男兒,就該保家衛國,爲國爲民,忠義兩全……”圓子帶頭鼓掌,整個校場歡聲雷動,都在喊“皇上萬歲、酈國必勝!”陳韞眉目舒展,自信飛揚,自有其風采。圓子也是真心實意爲他喝彩,爲他鼓掌,當衆給了他很厚重的封賞。白洛洛看着,若有所思。等到將士們散去,陳韞去歇氣,她才問圓子:“殿下之前打壓他是因爲禾苗?”圓子有點不好意思,垂着眼皮道:“是。”白洛洛又問:“爲何要爲他喝彩,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誇讚他,封賞他呢?要就一腳將他踩到泥地裡去,他便從此再無威脅。”圓子詫異地道:“這是兩回事呀,伯母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倘若我真做出這樣的事來,別說我看不起自己,父皇母后先就得弄死我。”“殿下公私分明,令人佩服。”白洛洛口是心非,這世上多的是口是心非之人,尤其皇家的人。圓子知道她不信,也不辯解,笑道:“小侄準備了歡迎宴,伯父、伯母可以和顧將軍把酒言歡。”因爲害怕白洛洛拒絕,忙着說:“我給伯父準備了柔軟美味易消化的食物,若是撐不住,略坐片刻就好,圖個熱鬧。”白洛洛道:“好呀,殿下想得太周到。”這麼好說話?圓子不但不覺得輕鬆,反而如臨大敵。這夫妻倆對他的防備、看不順眼,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橫眉怒目更讓人踏實些,這樣笑眯眯的,總覺得是笑裡藏刀,後頭要放大招。幾人各懷心事分開,白洛洛前腳踏進營帳,後腳圓子就使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都不是什麼貴重的,卻是很需要、很實用的生活用品,例如吃食、藥物、穿戴、驅蚊蟲的藥等等,非常周到,讓人想挑毛病挑不了,想拒絕都開不了口。白洛洛不動聲色,當着禾苗的面把圓子一頓猛誇,繪聲繪色地講了剛纔的事情:“……公私分明,很不錯。”禾苗臉頰緋紅,不好意思地捂着臉扭:“娘幹嘛說這個呀?”白洛洛道:“爲什麼不說?你大概也知道了,陳韞就是我和你爹給你相看的人。”禾苗立刻反對:“我不要!”何蓑衣爽快地說:“那就算了!反正要你順眼,要你喜歡嘛。”禾苗抱住他的胳膊撒嬌:“爹爹最好了。”白洛洛也道:“人是不錯的,但你不願意就算了,過日子就圖一個願意。”禾苗再抱住她:“娘最好了。”何蓑衣和白洛洛相視而笑,呵呵……就是要這樣子,讓你們放鬆警惕,再迎面狠狠打你們一巴掌,糊你們一臉爛泥。一家子歡歡喜喜去赴宴,歡歡喜喜吃飯聊天,皆大歡喜。陳韞特意跑去敬何蓑衣、白洛洛的酒,也沒得到什麼特別的好臉色——禮貌是有的,但是很疏離,和之前的熱情完全不同。陳韞委屈,不過他是一個有志氣的年輕人,既然人家不喜歡那就算了,坐到一旁難過。何小二、何小三體貼人意,跑去和他做堆,把他誇得天花亂墜,一會兒工夫就哄得了好幾本故事書。圓子看在眼裡,卻也沒得意忘形,反而更加小心了。禾苗看着,真是怎麼看怎麼順眼,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在他身上。白洛洛和何蓑衣吃醋,酸得不得了,但是老謀深算、不動聲色地笑着,笑得停不下來。賓主盡歡,第二天何蓑衣的病情更加重了,白洛洛也偶感風寒起不來。禾苗全心全意地照顧着自己的父母雙親,完全沒有機會和圓子單獨見面,二人只能在圓子探病的時候悄悄眉目傳情一二。何蓑衣很大方地給圓子出主意,看上去,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