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激越胸襟逆走。
這時候,他自然想起冷血。
──一個喜歡以激烈迎風的少年。
誰不曾少年過。
真正的少年歲月少年事,應該要自行闖過自行路。
──就像少林弟子闖下少林。
他夤夜上山,卻發現月夜裡,還有一條影子,像一抹夢色,飛上了山頭。
鐵手很有點奇。
──這是誰呢?怎麼像一道夢影?
他追上前去。
可是那影子的輕功甚好。
這時候,他念起了追命。
──要是他在,向來與流水行雲同渡,跟落霞孤騖齊飛。
鐵手輕功雖然並不如何,但他元氣雄長,奔到半山,那影子已慢了下來,他已越追越近。
月下,分明是個窈窕女子。
也不知怎的,許是因爲太瘦,還是因爲太秀,她穿起勁裝,也令人覺得衣袂飄飄。
她的前身和後身,微微發亮,似她的心就是明月一般。
──她是誰呢?
──難道也是要夤夜潛上七分半樓?
這女子突然停步。
回身。
鐵手一閃身,躲入一叢黃麻黑影后。
月光映在那女子臉靨上,特別亮。
原來她頰上有淚。
淚數行。
她的樣子有一種出塵的倦意,揉合了出奇的柔弱,還摻和了出神的秀氣。
就像一顆無色而發亮的寶石。
──這時他憶起了無情:無情也有這般氣質。
“你是誰?”
她問,然後幽幽的說:
“是你嗎?”
語音裡只有柔弱,而沒有敵意。
鐵手一怔,尋思:敢情她錯以爲了。
“怎麼你老是躲開我?”那女子悠悠的說,“你一早要是跟我朝了面,事情不是不會落到這地步了嗎?”
她在月下真像一縷幽魂。
連魂魄也這般無力。
幸好還帶着一點晶亮。
她雖吹彈得散,但卻有點通體透明。
“你出來也好,不出來也好:你無情,我不能無義。”女子悠幽的說,“我來是告密的──”
鐵手覺得自己不能也不該再聽下去了。
他馬上站了出來。
拱手,抱拳,一揖,唱喏:“在下鐵遊夏,無意冒犯冒充,驚擾之處,尚祈恕罪。”
那女子的雙耳突然通紅。
透紅直轉面頰。
她的皮膚像很薄。
她連害臊都那末無力。
但她胸脯之間卻似有什麼事物亮了那麼一下。
鐵手一下子報出了姓名來歷,實在令她一驚再驚,可是,對方不待她道出心裡頭的秘密,就大大方方的亮相,又讓她連忿恨都失去了由來。
當這男子一朝相的時候,在月下像是猛從黃麻地裡猛然長出來似的,那一股氣派,像已吸盡了日月精華,昂然立於天地之間。
不過,當她聽到來人竟是“四大名捕”中的鐵手時,她立時變了臉。
臉還是紅的。
──害羞和怒忿時都一樣。
她總是太易臉紅。
──他是來抓她的。
所以她立即一仰腰身。
月華照在柔和也平和的胸脯上。
然後發出一道極強烈的光華來。
光華反射黃麻叢裡鐵手所處身之地。
鐵手乍見那道源自於月來自於少女的胸脯的強光,猛然一省,叫道:“‘小相公’?!”
他猛喝一聲,雙手一圈,硬硬用罡氣把那道晶光兜住,往後一送,轟的一聲,黃麻地裡竟着火了一大片。
──電火還是月火?
火焰發出銀亮的淡藍色。
像月色。
鐵手叱道:“李鏡花!”
他對像月和夢色的女子詫問。
稿於一九九零年七月底:CHL會晶晶、AP、嘉文。
校於一九九零年十二月十九日:奔赴馬探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