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唯躲在自己的房間裡面,走廊上安靜一片,書房裡沉入了死寂般,她將門輕輕打開,門口的兩個彪形大漢,猶如兩尊門神似的。她不動,他們就不動,她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們鐵定要攔她。
宋唯斜倚向門框,不冷不淡說道,“你們也不去看看?動靜那麼大,就不怕傅時添死在裡面。”
一名男人朝她瞪了眼,這種話她也敢說,是在找死吧。
宋唯對傅時添的事一點都沒有興趣,可是她心裡隱隱想着會不會和那個孩子有關,所以難免提心吊膽。
半晌後,宋唯看到傅時添從書房出來,男人高大的身影在門口站了許久,這才大步衝着她的房間而來。她心裡驚了下,扭頭往裡走,剛在牀沿坐定下來,傅時添就走進來了。
宋唯雙手撐在身側,一擡頭,目光難以忽略地望過去,她看到傅時添那件白襯衫的衣領上,有零星的幾滴血漬,宋唯裝作沒看見般,“是不是有孩子的下落了?”
傅時添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走進這個房間,他和宋唯什麼關係都沒有,可卻又不是完全的陌生人,畢竟兩人有了結合,纔有了共同的孩子。
他走過去,一屁股坐向牀沿,由於離得近,差點坐到了宋唯的手上。她往旁邊坐了下,再度問道,“找到孩子了?”
“她是個女孩。”傅時添嗓音嘶啞着說道。
“是嗎?”宋唯眸光一閃,“她在哪?”
傅時添冷着臉沒有回答,宋唯側過身,語氣急迫,“她在哪啊?”
“跟你有關係嗎?”男人忽然開口說道。
宋唯朝他看眼,“是,既然跟我沒關係,能讓我走了嗎?我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聽了,再把我關在這,就沒有任何實質意義了吧?”
傅時添不再說話,也不表態,宋唯朝門口看了眼,算了,她也不多浪費力氣,傅時添要不鬆口,她是別想離開這。
許久後,男人輕擡頭,宋唯盯着自己的腳背出神,猛地聽到傅時添問道,“你說你一直想回到西城,想見孩子,照你這樣說,你爲什麼不找我?你要是找了我,我也不會等到今天,才知道那些事!”
“找你?”宋唯冷笑下,外人都怕傅時添,她可不怕,她覺得沒什麼好怕的,“找你做什麼?你們不是早就達成協議了嗎?這個孩子,她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更不是她的爸爸,我找你做什麼?”
“他千方百計要把孩子帶走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不對勁。”
“是嗎?哪裡不對?”宋唯反問,“我沒看出來,這孩子,變成了我和他的,他要搶走奪走,似乎也合情合理。”
傅時添蹭地站起身來,他心裡本就煩躁,還遇上這麼個人,他惡狠狠地朝着宋唯指了指,她更是不怕,別開了視線,“什麼時候肯放我走,你說一聲,還有,他知道我在這嗎?”
“誰?”傅時添居高臨下盯着她,“對他還念念不忘是嗎?”
“是啊,他要知道我在這,我倒要問問他,他還怕不怕他堂哥對我怎樣。”
傅時添勾起抹嘲諷的笑,“要不是因爲傅家想要有後,你以爲我會碰你?”
“要不是關了燈,四周一片漆黑,你以爲我會讓你碰?”宋唯的表情惟妙惟肖,其中對傅時添的憎惡和嫌棄,全部展露無遺。男人輕眯起雙眼,面對面的被人挑釁,他還真是少見。
他彎下腰,雙手撐在宋唯身側,“那你說說,你當初怎麼就看上了一個不行的男人?到底是他的問題,還是你這個人人品不行?所以,這是老天對你的懲罰。”
宋唯面無表情盯着他,薄脣微啓,一字一語飄入傅時添的耳中,“他不行,也是你們傅家的男人,姓傅的在西城個個吃得開,可我還真不知道,這傅家裡面的關係都亂成什麼樣了?說不定,叫了大伯的,其實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傅時添臉色驟變,大掌朝着宋唯肩膀猛地推去,她似乎早有準備,摔倒在牀上時,乾脆睜着雙眼盯向天花板。男人直起身,嘴裡溢出兩字,“找死。”
他轉身快步出去,宋唯慢慢支起身,她坐在牀沿,聽到砰地一陣摔門聲傳來。
傅時添徑自回了自己的房間,修長的雙腿來到窗前,他雙手插在兜內望向外頭,之前,他一直在隱忍,在等待時機,就爲了等到孩子開口。
如今,他等到了,可是他卻成了孩子的父親,他又該怎麼去從簡遲淮的手裡,把她搶回來呢?
半島豪門。
簡寶寶臉上的傷算是好了,那一下,抓得還挺重,鼻樑旁邊現在還能看到一道淺紅的痕跡。那天簡遲淮帶着女兒並未立馬趕回家,而是去了趟醫院,事後的兩三天,也沒和褚桐說什麼話。但也不至於冷淡,就是沒有之前那樣親暱了。
褚桐趴在牀沿看了眼女兒,簡遲淮從衣帽間出來,褚桐擡頭道,“待會去我爸媽那吃飯吧?”
“不去了,我還要回趟家裡,有事。”
褚桐扭過頭,見女兒睡醒了,她逗了兩聲,“那我帶女兒回去了啊。”
“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去,你也不怕麻煩,你還是跟我回趟爺爺奶奶那吧。”
褚桐直起身,她倒不是說不想回爺爺奶奶那裡,但上星期她想回家,簡遲淮也是這句話,那時候她就帶着簡寶寶去了簡家。她走到男人跟前,見他擡起腳步朝着小牀的方
擡起腳步朝着小牀的方向走去,褚桐忙跟着,擋住了他的去路,她踮起腳尖,雙手勾住男人的脖子,“老公,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生你什麼氣?”簡遲淮微揚下巴,眼簾垂落時,濃密的眼睫毛顯得格外迷人。
“我知道,你心疼寶寶,我也心疼啊。”
簡遲淮拉下她的手,“那你就少帶她回家,兩個孩子在一起,難免會動手,你看這一下被抓的。”
“好啦好啦,都過去這麼多天了。”
“臉上差點留下了疤。”簡遲淮還是耿耿於懷。
褚桐雙手趴在他肩頭,“我承認錯誤還不行嗎?以後一定當心着。”
簡遲淮看眼時間,走過去將女兒從小牀裡抱出來,簡寶寶剛睡醒,眼睛睜得圓圓的,簡遲淮逗了兩句,“寶貝,喊爸爸。”
簡寶寶倒是乖乖喊了聲,“粑粑。”
他將孩子交到褚桐手裡,“今天天氣不錯,適當帶她出去轉轉也行,讓月嫂跟着。”
“嗯,我知道。”
馬上又要換季,褚桐想着帶簡寶寶去商場買些東西,吃過中飯,月嫂提着一大包東西跟在母女倆身後,三人一道上了車,去了離家不遠的商場。
商場的四樓,都是母嬰用品店,褚桐走進店內,替女兒選了幾套好看的衣服,然後又讓服務員拿了雙份,簡寶寶有的,玥玥自然也會有。
付完款出去,人已經覺得很累了,她乾脆在店外的休息棚下面坐會,月嫂過去買果汁,褚桐抱着女兒坐定,一手指着不遠處的扶手電梯跟她講話。
對面,冷不丁傳來陣椅子腳被拖動的聲響,褚桐擡起頭,就看到傅時添坐了下來。
褚桐下意識朝四周看眼,傅時添的目光趁機落到她懷裡的女兒身上。
簡寶寶窩在褚桐的懷裡,真好奇地向外張望,褚桐斂起面上的輕鬆,神情有些緊繃,“傅先生,真巧啊。”
“是很巧。”
褚桐覺得傅時添這個人太過於令人捉摸不定,她是一點跟他獨處的時間都不想有,可月嫂還未回來,旁邊這一大堆東西,她一個人也不好拿。傅時添朝她腳邊看了眼,“買了些什麼?”
“沒什麼,就是一些小孩子的東西。”
傅時添的視線再度落到褚桐懷裡,“你女兒,看着真乖。”
“那當然。”褚桐嘴角輕勾,眼裡是滿滿的驕傲。
簡寶寶轉動下腦袋,目光忽然對上傅時添,他竟有種如遭雷擊的感覺,身子好像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可視線卻不可忽略地看到了她臉上的抓痕,傅時添眉頭一皺,嗓音猛地拔高,“她的臉怎麼了?”
褚桐心想,關你什麼事?她整理下簡寶寶頭上的帽子,漫不經心開口,“被抓破的。”
“抓破?被誰!”
他情緒激動,就好像那一下是抓在他臉上,而且令他好好的人破相了似的。褚桐奇怪地睨了他一眼,“你這麼關心我女兒做什麼?”
“多個人關心她不好嗎?”
“誰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褚桐毫不客氣地回道,傅時添心裡就跟被貓爪子撓過似的,“你和簡遲淮兩人帶她,家裡還有傭人,怎麼能讓她受傷?”
褚桐懶得和他說,月嫂買了鮮榨的果汁正大步走來,褚桐朝她招下手,她抱着簡寶寶起身,將女兒放到小車裡面,準備要走。
傅時添好不容易等到這樣的機會,自己的女兒,還沒有好好看一眼,他眉頭擰着,說話也不會拐彎抹角,“不準走!”
褚桐推過小車,簡寶寶忽然打了個嗝,然後上半身朝旁邊靠,月嫂哎呀一聲,“怎麼還會吐奶呢?真是奇了怪了。”
褚桐忙去包裡找紙巾,傅時添大步起身上前,他將寶寶從車裡抱了出來,出乎他的意料,居然這麼輕,抱着就跟沒抱似的。他也不敢用太大的力,簡寶寶還在打嗝,小腦袋隨之晃動,一雙黑亮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幾眼。褚桐握緊手中的紙巾,“你做什麼?”
“先把她的小車清理乾淨吧,我抱一會,還能搶走了不成?”
月嫂找出溼巾,正在擦拭,褚桐見狀,忙將小車朝旁邊推了下,裡面還墊着件小衣服,她彎腰將衣服拿了出來。
傅時添趁着這個機會,仔細端詳着簡寶寶的臉。
有了這個意識,他就覺得這個女娃哪哪都像他,鼻子、嘴巴,明明就是他的種。今天的簡寶寶穿了身漂亮的連衣裙,腳上是一雙正紅色的小皮鞋,白色的襪子,露出兩條藕一般的腿。
傅時添心裡的感受,從未如此時這般震驚和深刻過。他的女兒,他的親骨肉,如今就在他的臂彎中,她不哭,不鬧,抱在手中的感覺奇妙極了。原來,這就是爲人父母。
而到了這一刻,他卻是一點點都捨不得撒手了。
不知道這個女兒的存在,還好,不抱上這麼一抱,還好。可偏偏,她存在着,他也抱了,怪不得簡遲淮總是對她愛不釋手,可……可這是他的女兒啊!
傅時添心裡徹底不平衡了,他大手握住簡寶寶的小手,他也想聽她叫聲爸爸。
他嘗試着誘導她,“喊聲爸爸,喊一聲。”
褚桐將小車收拾乾淨,正好聽到了這句話,她擡頭一看,見傅時添正和自己的女兒講話,她大步上前,“寶貝,爸爸不能亂喊。”她伸手欲要接過簡寶寶,目光朝傅時添看了眼,
添看了眼,“你添什麼亂?傅先生是不是看人家一家三口太幸福,自己也想要個孩子了?”
傅時添側過身,根本不捨得撒手。褚桐雙手落了個空,她奇怪地再度朝傅時添看去,“怎麼?幫別人抱孩子,還抱上癮了?”
傅時添高大的身影站在褚桐跟前,形成一種逼迫的氣勢,他喉間輕滾,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寶貝的側臉,他真想抱着她轉身走人。可要想從簡遲淮的手裡明目張膽搶人,談何容易?最重要的是,她現在還是他們的女兒,傅時添單手托住簡寶寶的腰,褚桐上前,簡寶寶身子自然地傾向她。男人看在眼中,心裡說不出的滋味,褚桐雙手抱緊女兒想要接過去,卻意識到傅時添還是沒撒手。她另一手抱住女兒的腿,輕輕用力,男人手一鬆,就看到女兒被抱走了。
這是怎樣的滋味?
而這種滋味,他分明是給簡遲淮準備的,怎麼如今,他倒是先嚐上了?
褚桐吩咐月嫂,將買來的東西都放到小車上,“孩子就由我抱着吧,不然不好拿。”
傅時添目光掃過跟前的這張臉,她眉眼之間,是和他記憶中的那個人有些相像,而她又在養着他的女兒,這算不算是命中註定?
也許,這也算不上是壞事,只要他能將孩子順利搶回來,褚桐傾注在她身上那一年多的感情,自然也不會浪費,她總有捨不得,有了捨不得,就總有過來接觸的機會。
而爲今之計,是怎麼將女兒搶回來。
褚桐抱緊簡寶寶,有了上次在公園的搶孩子事件,她到哪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不過她沒往傅時添的頭上想過,他那樣的人物,還需要出門去搶個孩子嗎?真是笑掉一衆人等的大牙。
褚桐帶着月嫂離開了,簡寶寶趴在媽媽的肩膀上,傅時添坐回原位,眼看着女兒被人一步步帶離,他放在腿上的手掌逐漸握攏。他太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了,如果冒冒然衝過去討要,簡遲淮知道他是始作俑者,斷然不會輕易將孩子還給他。
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玥玥還給他們。
等到今天,就算沒有這件事,他也準備找個時間收網了。只是,他自己必須要撇得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當初選擇這樣做,無非就是看中了褚桐和褚玥晴之間的感情。而且,無論是當年的事,還是後來的顧清回入獄,褚桐對褚玥晴始終存着一份歉疚。
如今,褚玥晴跟她手裡的那個孩子,幾乎已經成爲一體,確切的說,孩子能離得開她,她卻離不開孩子了。
最至關重要的一點,還是在簡遲淮。當他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居然是以孤兒的身份被褚玥晴領養,他必然會不顧一切將她抱回簡家。到那個時候,褚玥晴肯定是拼死不肯,再加上她心理上的疾病時好時壞,這就會令夾在中間的褚桐痛不欲生。
也許,她會跟簡遲淮站在一起,一心想着要將女兒奪回來。
也許,她會忍痛割愛。爲了褚玥晴不再自殺第二次,她會極力勸說簡遲淮。
而在傅時添看來,第二種可能性是最大的。
這張網,他撒了一年多,可如今到了收網之際,他卻一點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他原本應該是有雀躍的,畢竟它是一環扣着一環,如此精妙,可現在呢?傅時添的一條腿,已經率先被套住了,收都收不回。說不定,到時候跌進坑裡面的反而會是他。
褚桐回到半島豪門,簡遲淮也剛好回來。
她抱着孩子下車,簡遲淮上前接過女兒,“去哪了?”
“逛了趟商場,買了些衣服和沐浴用品。”
男人邁着長腿朝屋內走去,簡遲淮來到二樓,褚桐跟在他身後進了房間,她將包隨手朝桌上一放,“你知道我今天碰到誰了嗎?”
“誰?”
“傅時添,”褚桐還是覺得下午的事挺奇怪的,“害得我嗓子冒煙就跑回來了。”
“他怎麼會在那?”
褚桐喝着打包回來的果汁,輕聳下肩頭,“誰知道呢,還抱了寶寶。”
“怎麼能讓他抱?”簡遲淮坐向牀沿,臭男人,碰他的女兒做什麼!
褚桐走到他跟前,“當時女兒吐奶,我和月嫂忙着清理,他就抱了下,可我覺得很奇怪,他還讓寶寶喊他爸爸,你說他是不是有病?”
“什麼!”簡遲淮聽到這,俊臉猛地沉下去,“這個傅老三,我看他是妄想症晚期患者。”
“可不是嗎?”褚桐甩掉拖鞋,上了牀,她來到簡遲淮背後,雙手猛地抱住他的脖子,“他要是成了爸爸,那你是什麼?”
“看來他不止打你的主意,還想把我的女兒一併接手過去。”簡遲淮讓簡寶寶坐在腿上,“真是病的不輕,不吃藥就知道往外跑。”
褚桐想到下午的那一幕,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說不出的滋味。“是啊,後來我想把女兒抱回來,我看他還依依不捨呢,當時,我真有種錯覺,可想想不至於啊,難道他還能搶了我們的孩子跑嗎?”
簡遲淮若有所思地盯着懷裡的女兒看,簡寶寶完全不受下午那件事的影響,她專注地玩着手裡的玩具,大人的世界真複雜,還是這樣好,吃了睡,睡醒了玩,多好。
男人修長手指輕撫下女兒的小臉,褚桐見他的注意力都在寶貝身上,她小臉在他頸間蹭了兩下,求關注。“老公。”
“嗯?”
褚桐在他耳邊吹了口氣,然後輕輕咬着他的耳朵,“要是哪天,有人真要搶你的老婆和孩子,你會怎麼做啊?”
簡遲淮眼簾輕擡,然後側過臉朝她看眼,兩人前額相抵,模樣親暱,男人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將她壓近些後狠狠親吻了下,直到褚桐氣喘吁吁後,他這才鬆開。
褚桐還在等着他的答案,她希望他是這樣回答的,霸氣而牛逼,“誰要敢過來搶人,我就滅了他們!來一個滅一個,來兩個,滅一雙。”
沒想到,簡教授卻是這樣回答的,“我簡遲淮,從來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因爲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沒人會笨到跟我來對抗。”
褚桐哀嚎一聲,簡教授,你就不怕自信過度,砸了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