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一年級的時候,同桌是很沉悶的男生,成績雖然差但還不至於差到惹眼,平時的活動也很少出席,簡而言之就是存在感很微弱的人,不過邵天祁有次在市裡的籃球館意外的發現同桌的籃球打得很不錯。後來學校籃球比賽的時候,邵天祁提名了同桌,可是其他人都對此深表懷疑,畢竟是雖然同班卻沒有什麼來往的人。不過最後同桌還是因爲邵天祁在班裡的威望而進入了班裡的籃球隊。
訓練的時候,大家也發現了同桌三分上的優勢,雖然不夠強壯,但絕對是很棒的外線攻手。可是同桌面對大家的稱讚沒有笑着稱讚回去,而是很乾脆的說:“沒什麼的。這樣都覺得了不起只能說明你們太弱了。”
一句話,樹敵無數。
雖然沒有人講出來,但很明顯,所有人都在心裡罵着:拽什麼拽啊。
連邵天祁,聽到他的話,臉色也慘白起來。
最後比賽的時候,半決賽上兩個班咬得很死,最後十秒的時候兩邊打成62比61的微妙比分,在內線盯防的毫無縫隙的情況下,前鋒很聰明的從間隙裡把球傳給了邵天祁的同桌。男生眯起眼睛高高跳起,揚起手,球在籃框上打了圈轉,重重砸在了地上。
輸了比賽。
就像所謂的“一白遮百醜”,如果結局是好的,那麼中途無論怎樣失誤頻頻骯髒齷齪,都是可以忽略的,可是如果失敗了,那麼就一定要有人來擔當責任。
在更衣室裡看到同桌的時候,他臉色很差,邵天祁於是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在意了,季軍爭奪賽還要看你的啊!”
同桌點點頭,沒有說什麼。邵天祁突然想起什麼一樣摸了摸男生的額頭,不由得吃了一驚:“同桌,你發燒了呃。”
“呵呵,不好意思啊。”
邵天祁剛要說什麼,忽然被旁邊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看他很行的樣子,結果沒人防守都進不去一個三分。幹什麼把最後一個球傳給他啊……”旁邊隔間傳來隊友質問前鋒的聲音,邵天祁蹙了蹙眉。
“我也不知道,唉……感覺他今天沒什麼幹勁啊……”
“從開始就沒想好好打吧,還一副很拽的樣子……”
邵天祁腦袋裡突然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男生猛地拉開簾子衝了進去,一拳砸在**着上身的男生臉上。沒有半點餘地。
對方對突然被打也感到非常莫名,回了一拳叫道:“你搞什麼啊?成績好了不起啊,他害我們輸球了你知道嗎?”
你懂什麼?什麼叫“他害的”?難道比賽輸了就只是一個人的原因嗎?
可是邵天祁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攥緊拳頭拼命的揮過去。
看着天色愈發陰沉的父母做飯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邵天衡看出叔叔和嬸嬸的擔心,放下手上的活說了聲“我去下天祁學校”就出門了。
最後在美術館的側門外面看到了11歲的小男生,邵天衡過去挨着他坐下,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因爲體力流失而泄了氣一般倚在牆角的邵天祁,男生眼角的巨大瘀青遮在垂散的頭髮下,哥哥笑了笑說道:“以後打架要小心眼睛啊。”
邵天祁一動不動。漆黑的頭髮在夕陽裡顯得格外顯眼。
“輸球了麼?”
“……”
“呵呵,要不要喝水?”
“……”
邵天衡無奈的搖搖頭,起身去找自動販售機。
“哥……”
作爲兄長的一方回過頭來帶着貌似憐愛的表情看着弟弟。邵天祁擡起頭,直直的望着哥哥,男生漂亮的臉上污跡斑斑,眼睛裡是糾結着稚氣的茫然。
邵天衡回過身去,認真地看了弟弟一會兒,笑着蹲下身去揉了揉男生的頭髮,說:“天祁只要做天祁就好了啊。”
晚上的舊活動中心,燈一盞盞暗了下來,邵天祁插着耳機坐在鋼琴的遠端,外面的光像是全部被厚重的幕布吸收了一般透不進一絲來。
白天陪同學去雜誌社商量漫畫的事,像是擠在邵天祁的腦袋裡嗡嗡作響。
“這個漫畫畫風很不錯,不過故事不夠符合我們雜誌的標準。”
“如果結局修改一下還是可以商量的。這種偏激的結局會帶來不好的影響。”
“雜誌就是賣給讀者看的,你畫漫畫不也是要給別人看的麼?沒人看的誰會要?”
“漫畫也是一種服務行業,需要消費者的認可。小衆化的東西是不能贏利的。大學生看事情不能太理想化了。”
……
哥,究竟是哪裡錯了呢?
我以爲的正義不是正義,我相信的也可能是假象,我以爲正確的,現在被人們否定了,被這個世界否定了。難道那些現實、冷酷的信仰纔是正確的歸途麼?
邵天祁擡起頭來,看到無限的黑暗,他篤信自己面前的黑暗裡站着那個熟悉的身影。
男生仰起頭,緩緩開口問到:“如果生活是這樣,爲什麼還要信仰它呢?如果我是這樣,爲什麼還要活下去呢?”
好像多年前那個黃昏,血跡斑斑的小男孩擡起頭,問他身姿挺拔的哥哥:“爲什麼會這樣呢?”
爲什麼那個時候同桌會說:“他們說得對,應該捱打的是我。努力什麼的其實根本沒有意義,只要是輸了,沒有進球,就是錯的。”
可是直到鋼琴的聲音熄滅了,那個黑暗裡的身影也沒有走過來摸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