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最近,娘娘一天倒有兩三次嘔吐,且還都是乾嘔,那難受的啊,茶不思飯不食,把皇爺都給急壞了。
內侍崔文升在御藥房那有職司,是個懂醫的,皇爺就叫他過來給貴妃看看,脈也號了,舌根也瞧了,可也沒瞅出個什麼來。
沒辦法子,崔文升只能說怕是娘娘身體不比從前的緣故,言外之意娘娘您咧這是年紀大了,老蚌生子,這無論是身體啊還是心理啊,都沒法跟小年輕比嘍。
既然沒病,那就開些補的方子調理着吧。
崔文升可是娘娘身邊得力的人,自龐保被處死後,他崔公公如今在翊坤宮可當紅着咧。一句話,娘娘的事就是他崔公公的事,不可謂不盡心。
可調來調去,娘娘那卻是越來越煩燥,連帶着脾氣也壞得很,莫說翊坤宮的一幫內侍和宮人了,就是皇爺來了都得給娘娘陪着笑臉,生怕惹着了娘娘。
娘娘自個也氣,常捧着肚子獨自一人在宮中發呆,每當這個時候,娘娘的寢殿那就靜的跟冷宮一樣,誰也不敢往裡鑽。
母女貼心,也只有當女兒的壽寧殿下時不時的進宮來看望母親。
自打樑婆子被杖死後,貴妃身邊再也沒有人敢說公主殿下的壞話,加上如今公主殿下操持着跟海事有關的什麼債券,在皇親國戚那邊很是吃得開,皇爺更是特旨命殿下三日一進宮,所以壽寧公主如今在宮中地位十分超脫,莫說從前的小角色樑姑婆,就是司禮監的秉筆公公們見着殿下也是滿臉堆笑。
壽寧的孩子冉士奇已經會“呀呀”學語,胖嘟嘟的小臉蛋長得實在是可愛。按理說,這隔輩親,貴妃瞧着自個外孫應當寵的不得了,疼的不得了。
可不知爲何,當外祖母的貴妃娘娘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外孫。或者,更準確的說,娘娘每次看到這個外孫,心裡就好像堵得慌,以致於明明是喜歡這個外孫的,偏偏就是不願意多抱一會。
壽寧也看出來了,但只當母妃這是因爲孕期反應強烈,導致身心俱傷,沒有心情的緣故,當初她懷孕時不也有一陣子見着誰都煩麼。
這回進宮,壽寧就沒帶兒子去,爲的是想親手給母妃做些可口的家常小菜。要不然母妃老是不怎麼吃飯,肚子裡還有個沒出世的小弟弟,這身子哪裡能撐得住呢。
許是今日太陽光線足,曬得人精神面貌都好的原因,貴妃娘娘的心情也難得好一些。
她靜靜的坐在那,看着女兒張羅着宮人忙來忙去,目光中滿是疼愛,但偶爾也會閃過一絲不爲人察覺的目光。
而每當這時,娘娘的內心總會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似乎是酸味。
而這股酸味也馬上讓娘娘感到羞恥和麪紅,想到母女二人的荒唐事,娘娘能做的也只能是暗自嘆息和後悔懊惱,不然,能怎樣?
這種事,難道還能宣揚出去麼。
要怪,就怪那天殺的臭小子,壞了貴妃母女的清白和人倫了。
“娘,菜做好了,你今天怎麼也要給女兒面子,嘗上幾口。”
貴妃正胡思亂想時,壽寧帶着宮人將她剛剛做好的幾樣小菜端上了桌,都是清淡的小菜,看着綠油油的。
“好。”
貴妃笑了笑,女兒的心意她不能冷了,況女兒也不知道她這做母親的隱秘事,便只將這事爛在肚子裡帶進棺材好了。
其實貴妃的身子才四個多月,看起來並不算大,但因貴妃身材很是豐滿,所以哪怕是微微突起的肚子也把她襯的更大更挺。
“倒是費心思了...”
貴妃坐下之後剛拿起筷子準備吃上幾口,反應就來了,忙捂着嘴示意宮人取來痰盂。壽寧見狀也趕緊上前扶着母親,貴妃在那乾嘔了一陣,總算是回過神來,心裡胃裡都舒坦多了。
“娘,我這弟弟真是叫人不省心,這在孃胎裡就這麼折騰娘,將來還不知鬧哪樣呢...別跟個孫猴子似的,把父皇的金鑾殿給拆了。”壽寧在邊上心疼的看着母親,怪自家那個沒出世的弟弟把母親害的這麼慘。
“你也是這麼過來的,咱們做女人的就遭這生孩子的苦。”貴妃苦笑一聲,喝了一杯水後,拿帕子輕輕抹了抹嘴角。
“什麼孫猴子?”外面這時傳來皇爺的聲音。
“父皇,您來了。”壽寧連忙行禮。
萬曆朝女兒擺了擺手,示意女兒不必多禮,然後四下看了眼,奇怪道:“朕的外孫呢?”
壽寧說道:“女兒這回進宮來是給母妃做些吃的,帶士奇來礙手礙腳,哪能得閒。”
萬曆點了點頭,讓壽寧下次進宮時把士奇帶過來,然後笑着走到貴妃身邊,見愛妃臉色不好看,頗是有些心疼。
“男孩子都這樣,在孃胎裡就讓娘受累。”萬曆輕撫貴妃的後背。
“陛下又胡說了,你怎知道臣妾懷的一定是男孩。”貴妃沒好氣的看了一眼丈夫。
“男孩,肯定是男孩子!”
萬曆很篤定的說道,然後神秘兮兮的又道:“不瞞愛妃,朕吶,昨天晚上做了個奇怪的夢。”
“什麼奇怪的夢?”壽寧一臉不解。
貴妃也是疑惑。
“朕夢到日出東方之後,吉光直射宮中呢。”萬曆有些興奮的搓了搓手,“這不是吉兆麼?過往朕可不曾夢過這等吉夢呢。”
“便是吉兆,也是天佑大明,何關臣妾這肚中孩子。”貴妃懶的搭理丈夫,“再說真就是男孩,左右是你高興,辛苦的又不是你,還是臣妾。”
聞言,萬曆哈哈一笑,然後打趣道:“愛妃可不要埋沒朕的功勞,朕也有辛苦的。”
貴妃眉頭一跳,嗔了丈夫一眼:“女兒在邊上呢,你這當父皇的能正經些麼。”
壽寧那邊,只作未聽見。
“正經,正經,朕哪裡不正經了,當皇帝的不正經,如何爲臣民表率。”萬曆說着從袖中摸出一物交到貴妃手中。
“什麼?”
貴妃接過一看,卻是一疊京中錢莊的錢票,數目還不少,足有兩萬兩。
“你那個小案首請朕給他題個字,這是給朕的好處費......朕想着愛妃最近不是手頭緊麼,所以特地給你拿來。”
萬曆一臉眯眯帶笑,事實上魏良臣爲了“打點”他,可是孝敬了四萬兩。不過轉手扣一半,也是行規。
“小傢伙做人還是厚道的。”貴妃原本不想拿這錢,可一聽是那臭小子的,立時就給收下了。
心裡嘀咕一句:權當給老孃的辛苦費,真當老孃不值錢麼。
“父皇,當年您給高淮題個字,不過才得五百兩,人家小魏公公出手就是兩萬兩,可比那高淮厚道多了。”壽寧哪能不幫姘頭說好話。
貴妃這邊也是心有靈犀,故作詫異道:“是啊,臣妾怎麼聽說又有人在說小魏的壞話了?”
“也沒什麼,江南出個案子...”
萬曆隨口說了幾句,外朝對趙平案的一些非議早就有題本遞了上來,首輔葉向高也曾爲此事上書,建議皇帝當以宋仁宗爲榜樣,特赦犯案少年,並不追究父母。
另外,內監越過法司擅行判案之風絕不可長,爲避免以後在外內監紛紛仿效,壞了國家律法,葉向高懇請皇帝能夠下旨罷撤海事特區,召回內監魏某。
對此,萬曆肯定是不答應的。
魏良臣的判案是嚴苛了些,尤其是牽連父母有些不妥,但他卻不願因此而推翻魏的判定,因爲一旦這麼做了,就等於向天下宣示他這皇帝對海事特區及魏良臣的否定。
那幫外朝的官們,一定會跟聞到屎味的蒼蠅般一擁而上,一致請求撤消海事特區,這個萬曆是絕對不能答應的。
正如金忠所言那般,有小魏在,陛下內庫能時時入項。無小魏在,江南錢糧能有幾文落在內庫。
“既爲特區,便當特事特辦,否則何以爲特區。今朕以特區爲海事變革之地,其境諸事皆可由特區處置。”
萬曆在葉向高題本上是如何批覆的。
“子不教,父之過,小魏公公的判案沒什麼不對啊。”就算姘頭夜裡跑到人寡婦牀上睡覺,壽寧也一定會幫姘頭作證,他是清白的。
貴妃聽丈夫口氣沒有怪那小子亂來,暗自鬆了口氣,打起精神吃了幾口菜。
萬曆在邊上勸貴妃多吃一點,道:“愛妃這些日子可是瘦多了,得多吃點,也好讓咱們的兒子養的結實些。”
“陛下是巴不得臣妾懷個孫猴子吧。”
“哎,朕可不想愛妃懷個孫猴子,那真是太鬧騰了...嗯,就懷個哪吒吧,朕好做一回托塔天王,將來也能位列仙班。”萬曆輕笑一聲,民間的小說他老人家也是看的。
“這民間的故事,你這皇帝倒也當真了,”貴妃放下筷子,難得的露出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是奇怪,當年懷常洵和軒媁時,臣妾可不想現在這般難受,小傢伙比他哥哥姐姐還要兇呢。”
萬曆咧着嘴道:“夢有吉兆,上天註定朕這孩子絕非常人。”
貴妃聽了這話,卻是“哼”了一聲:“臣妾懷的本就是龍子龍孫,可不是什麼常人。”稍頓,有些不滿,“可便是龍子龍孫又如何,還不是分個三六九等出來。”
“愛妃沒事說這個做什麼。”萬曆連忙討好似的給貴妃夾菜。
“臣妾發發牢騷還不行麼。”
“行,行。”
萬曆不住點頭,就怕貴妃還要說東宮的事。可他不說,貴妃卻突然道:“東宮給陛下添的那個皇孫可想好叫什麼了了?”
“想好了,就叫由檢好了。”萬曆的臉上多了點慈祥之色,這是老人,也是做爺爺聽到孫兒時特有的表現。
貴妃朝女兒看了眼,猶豫了下,爾後道:“你沒事多往東宮走動,常洛總是你大哥。”
“是,母妃。”
壽寧應了聲,又呆了會便告退出宮。待女兒走後,萬曆突然摟住貴妃,然後一隻手便往貴妃胸間摸去,全然不管這殿中還有宮人伺候着。
貴妃又羞又氣:“陛下,你?”
“朕想...”
萬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貴妃突起的肚子,越看越是勾魂。
“不行。臣妾都這樣了,陛下你還要欺負臣妾,是不是想把臣妾折騰死,好另立貴妃。”
貴妃不答應,堅決不答應,她這身子哪能做那事呢。
萬曆卻舔着臉皮在貴妃耳邊道:“朕可不是欺負愛妃,而是幫愛妃呢。”
“你幫我?”貴妃一愣。
“愛妃可知,真龍之精乃世間靈丹妙藥,不管什麼疑難雜症,都是藥到病除的噢...愛妃用了朕的藥,保管神輕氣爽,吃什麼都香。”萬曆的臉皮不是一般厚,也是,若不是這麼厚臉皮,他也幹不過外朝那幫傢伙。
“老不羞的。”
貴妃的面紅耳赤,陛下真要死,說這些撩人的話,把人弄的怪難受的。
“朕可不老,真要老了的話,愛妃這肚子也大不起來啊。”
萬曆眼中盡是欲意,那邊宮人們早就自覺退了下去,貴妃見狀,知今日必要受驚,再想自己實是對不起陛下,便也硬撐着半推半就了。
這一日,翊坤宮春風盪漾。
數千裡外的大海上,魏公公卻沒來由的眉頭直跳,好像自家有什麼東西叫人偷了去。這感覺跟當日知道吳秀芝給自己戴綠帽一般。
嗯,今日造畜椆棲、動土破土?
魏公公翻了翻隨身攜帶的黃曆,沒意思的扔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