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臺方案是由新任聯合艦隊參謀長沈有容制定的,原因是他在閩多年,又兩次帶兵前往東番征討倭寇和紅毛夷,論對東番的地形和人文熟悉,便是施德政也有所不如,所以魏公公發話之後,施德政便示意沈有容將之前兩人早就擬定的作戰方案報於魏公公聽。
魏公公卻又道:“這次打東番,唔...以後這東番就是咱大明的土地了,不能再稱之爲番,照咱家看,往後便改稱臺灣吧。”
老人家隨口一句就把臺灣這個地名正式定了下來,在此之前,福建方面在給朝廷的題呈上倒也用過“臺窩灣”二字,只是官面上對臺灣還是以東番統稱。
浙江衆人自是沒有意見,雞籠也好,大員也好,東番也好,臺灣也好,不過是個叫法,無關大局。
沈有容微一點頭,便要上報作戰方案,魏公公卻突然又興致勃勃道:“打臺灣嘛,咱家看,要大打特打,要打出個地動山搖,打出個八面威風來,要叫朝廷那幫子人知道咱們聯合艦隊的厲害,省得這幫子人咧成天的說咱家的不是...是咧,是咧,咱家又越權了,這個怎麼打還是得聽司令長官和參謀長的,這個沈將軍你說,你說咧...”
意識到自己話多了,又往禿子方向發展的魏公公及時調整了心態,他老人家只須知道要打就行,怎麼打嘛,還是聽聽人家專業人士的意見。
只是,沈有容的專業意見卻讓公公有些失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空落落的。原因是沈有容制定的作戰方案很簡單,甚至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把船開過去就行。
“據末將在閩期間偵知,臺灣現有三到五萬從我浙閩二省遷移過去的漢民,這些人大多聚居於臺灣北部,臺灣中部及南部則大半爲土人所佔,其人丁不詳,多以村社爲落,社多者千餘人,社少者百多人,雖不知具體人口,但想來是我漢民數倍乃至數十倍之多,但臺灣土人並非我軍之敵...”
沈有容結合自己兩次往臺灣的經驗,很明確告訴魏公公,臺灣的漢民對官兵是熱烈擁護和歡迎的,當地的土著居民對於明軍也是持親近態度,這主要是因爲臺灣多有倭患。而福建官兵屢屢剿倭,這自然使得臺灣土著民對明軍生出親近之意。
“我官兵只要至臺,百姓必簞食壺漿來迎,屆時我軍只需深入島內,清剿倭寇及海盜便可。”
施德政肯定了沈有容的意見,認爲同倭寇相比,臺灣土著民明顯更傾向於接受大明朝。
“萬曆三十二年、三十九年,有倭人山國長政和有馬晴信率部入侵臺灣,均遭到臺灣土著民堅決抵抗。”
沈有容說起兩樁舊事,提醒魏公公倭人對臺灣早有野心,其已在五年前控制琉球。又早在倭酋豐臣秀吉時便遣出使呂宋使者經過臺灣時發出招諭書,威逼利誘臺灣土著民向日本稱臣納貢,但沒有成功。
“末將在閩期間時,有倭人欽門墩率船兩百艘妄圖武力佔領臺灣,臺灣漢民渡海來報,末將奉金中丞之命率部前往禦敵,那倭人欽門墩見我軍嚴整,便不戰自退。”
沈有容有件事沒有講,那就是倭人雖然沒有佔據臺灣,但卻控制琉球貿易,這間接使得他沈參將“走私”利潤大爲降低。因而,對於此次三省聯兵攻打臺灣之事,沈有容是舉雙手贊成的,更和施德政擬定佔領臺灣後以浙兵單獨進攻琉球,好將這海道控制在自家手中。
“臺灣百姓對我皇明親近是好事咧,這說明咱皇爺得天下人心咧,連那土人都知道咱大明的好呢。”
魏公公時刻不忘謳歌偉大領袖朱翊鈞,這也是公公的“職場”經驗。只是謳歌完後,公公卻提出了一個讓人沉思的問題。
“這個咧,怎麼打你們說了算,但是呢,能不能打的大一些,振奮人心一些,比如...”
公公輕咳一聲,“斬上個千餘首級?”
目光帶有期盼。
“這?”
施德政和沈有容面面相噓,剛纔不是說明白了麼,只要聯合艦隊開到臺灣去就行,根本不必打什麼仗。即便有仗打,也不過是清剿島上的小股倭寇海盜和有可能存在的紅毛夷,但哪怕二者都有,其實力也斷然渺小,哪有可能取得斬首千餘之大捷。
魏公公道:“咱家知道難吶,可你們要曉得咧,打臺灣不但但是場軍事仗,也是一場政治仗...政治仗你們懂吧?...嘿,此間沒有外人,咱家也不妨和你們說明白些,就是咱家必須要給皇爺報個大捷,懂麼?”
“公公的意思是?”施德政目光閃爍了一下。
“公公,殺良冒功做不得!”
沈有容立即反對,臺灣漢民和土著民對大明向來親近,若因要向皇帝報捷而殺良冒功,勢必激起臺灣人民的反抗,那無縫是加大佔領臺灣的難度以及增加官兵的傷亡。
“哎,你們想到哪裡去了,咱家怎會要你們殺良冒功呢!咱家吶也是窮苦人咧,是百姓中的一員,如何能做這傷天害理的事!”
魏公公義正辭嚴,斷然否認自己有殺良冒功的意圖。當然,在此之前,如果施德政和沈有容有同意的跡象,那公公在權衡利弊之後說不得也會堅持犧牲少數成全大局的意圖。
這次三省聯兵繞開朝堂打東番,是具有高度政治意義的大事,不但但是爲了陛下的海事大業,更是爲了皇明的千秋萬代,是爲了東亞的繁榮昌盛。
所以,一場大捷是必須要存在的。
唯有一場大捷才能讓陛下高興,才能提升公公的名望以及皇軍的威名。
之前,公公認爲打臺灣肯定會有場大仗,所以報個大捷沒有問題。只是現在叫沈有容和施德政一說,他老人家才知道這次征討臺灣簡直就是牛刀殺雞,效果好是好,只是如此一來,政治上的意義就無法取得,這就叫公公頭疼了。
要知道,公公如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皇爺的寵信和對洋財的渴望,因而,公公做的每件事都必須要滿足這兩個條件,若不然,根基易不穩。
皇爺愛什麼,就提供什麼。軍功也好,洋財也好,只要能弄的,公公就必須弄。
但是,公公不是個一意孤行的人,既然殺良冒功不可行,便先把念頭放下,命令聯合艦隊即刻啓程前往福建中左所,同時艦隊的指揮權也移交施德政和沈有容。爲防止皇軍內部有人拖後腿,壞了大事,公公可是嚴令諸將必須無條件服從司令長官的。
更在其旗艦東亞號上召開了聯合艦隊的第一次聯席會議,從儀式上,從實際上都充分體現了司令長官的權威性,這讓施德政等浙兵將領對公公的信重感到敬佩。
有件事讓魏公公很是驚訝,那就是沈有容是父子四人出征。其四子沈壽嶽、六子沈壽崇、八子沈壽嶢都隨父從徵,此三子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健兒,個個生得勇武異常,令得公公稱讚不已,將隨身攜帶的三顆大東珠賜給了沈家三子,更勉勵他們要在聯合艦隊好好幹,將來要青出於藍勝於藍,要讓老子以兒子爲傲。
公公不知道的是,歷史上沈家三子卻是悲壯結局。
六子沈壽崇襲其父沈有容職,在崇禎十六年在北京近郊被李自成部所殺;八子沈壽嶢在僞清順治二年響應江西金聲恆號召,組織義軍抗清,兵敗被殺;四子沈壽嶽因積極支持鄭成功與張煌言抗清,在僞清順治十八年被斬首。
將門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