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官府抓去了?
良臣怔在那裡:老實巴交的老爹和大哥能犯什麼事,叫官府給抓了?
“三子,你彆着急,你聽嬸說。”張嫂見良臣不吭聲,以爲他嚇壞了,忙安慰了兩句,然後將事情原由大致說了。
聽完張嫂所說,良臣愣在那裡久久沒有說話。
這事,還是和徵地有關。
具體的說,老爹和大哥是被人賣了。
良臣進京不久,縣裡六房就正式來丈量各鄉土地,好造冊登記。量到梨樹村時,村民中有人提出今年的水稻已經種了下去,官府要徵地可以,但必須容他們收完這一季的水稻。如果不行,那便給他們青苗補償。
這一條無可厚非,畢竟百姓們已經將水稻種下了田,苗子長得很好,再等兩三月就能收割,現在朝廷卻要徵地,這是大事,他們反對不了,但是因爲徵地造成的損失,朝廷總要給些補償吧。
民以食爲天,士農工商,不管如今事實上農民地位有多麼低,涉及到人數衆多農戶之事時,上至內閣,下至地方,還是慎重對待的。
戶部在劃撥確定福王莊田時,便行文了徵地各府州縣,明確要求不得出事。對於被徵地的農民,儘量滿足要求,不能鬧出事來。
所以,肅寧縣這邊對於梨樹村民提出的這條要求,倒也準了。不但但是梨樹村,其它地方也都允諾給予一定補償。
只是,除了這條外,梨樹村又有人提出縣裡必須白紙黑字出示契約,保證他們的官田租戶身份。如果不能保證,他們就拒絕交出土地。
事實上,對於福王徵地這件事,包括梨樹村在內的被徵地農民在情感上是難以接受,但絕大部分人並不反對。
因爲,成爲福王莊田租戶,不是沒有好處的。
自古以來,農民種地都是要交稅的。便是沒有自己的土地,租地主的地來種,也是要向地主交納租子的。至於地主是否向官府交租,那是另外一回事。
成爲福王的莊田租戶,相對而言,所要交納的租子要比向官府、地主交納的要少一兩成,因此僅實利而言,成爲福王莊田戶不是一件壞事。
梨樹村民提出縣裡要給出契約,便是要確切保障他們的實利。實事求是的說,這個條件也不算過份,畢竟,地都不是自己的了,爲自家謀點實在利益,天經地義的事。
然而,肅寧縣卻不能答應,或者說肅寧縣在向滄州府上報這件事時,被滄州給否定了。
府裡明確告訴縣裡,一旦造冊結束,所徵土地的管理權,地方就會移交給福王方面。屆時,福王方面是否派出莊頭管理,還是由地方代收,不說滄州這邊不清楚,其它地方同樣也不清楚。
不清楚的事,滄州自然不可能讓下面爲了滿足百姓,亂打包票。這件事牽涉極大,事關皇帝最寵愛的福王,且皇帝催促的緊,還隱隱和東宮有所聯繫,聽說貴妃娘娘一直攀比着。
爲了冊立太子之事,皇帝和外朝已經鬥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把東宮儲君給立了,這節骨眼,上上下下都不想看到因爲莊田的事,再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
要是完不成福王莊田的事,滄州知府肯定要倒黴,只是他再想早點完事,也不敢留下任何後遺症。
萬一地方答應了百姓,結果福王那邊卻不同意,到時候怎麼辦?
縣裡不答應,村裡平日會來事的“兇人”們便開始挨家挨戶串連,讓被徵地的人家一齊按手印拒絕交出土地,說是隻要大家心齊,縣裡肯定會退步。
這些“兇人”們倒不是真的兇悍之人,而是頭腦靈活,能說會道那種。
平時村裡有什麼事,除了里長和鄉老們,就屬這些人有發言權。當然,其中不乏一二“剌頭”。
“兇人”們找到良臣他家時,他爹和大哥正在吃飯,一聽他們說明來意,雖然有點害怕官府會收拾他們,但在這些人連哄帶威脅的話語下,加上確實這件事有利自家,便在請願書上按了手印。
父子二人覺得既然土地被徵已經無法避免,那麼就最大程度的保障自己的利益。
人都是從衆的,別人家都按了,要是自家不按的話,老魏家在村裡肯定擡不起頭。
也是老實巴交,良臣他爹將那些要他按手印的村民當成“英雄”,什麼都指望他們。甚至在他們走時,還摸出幾個銅板,說是你們爲大夥出頭,車馬費什麼的總得大傢伙一塊攤。哪能叫你們又出力又貼錢的。
良臣他爹,典型的小農民心態,他是自己不敢出頭,盼着那些敢出頭的人爲他們爭取利益。
殊不知,那些會來事的人拿了村民按了手印的請願書到了縣裡後,縣裡的確十分重視。
縣尊親自出面接待他們,然後由縣丞帶着六房的人將這些人帶到了酒樓,一頓好吃好喝後,私下給每個人都塞足了銀子,然後這些人便以梨樹村民的名義,向縣裡寫了保證書,承諾一定配合縣裡徵地,絕不生事。
縣裡爲了避免夜長夢多,當天就讓六房的人到梨樹村清量。結果,村裡人不知情況,見那些人不回來,以爲縣裡抓人了,於是六房的人過來時,他們就吵着要縣裡交人。
里正和鄉老們知道情況,但沒人露面,結果,很快就來了差役,強行帶走了十來個人,其中就有良臣他爹和大哥。
聽張嫂說,被官府帶走時,良臣他爹嚇慌了,請求差役放了大兒子,可人家沒理會,父子倆一起帶走。
張嫂將事情告訴良臣後,讓良臣明天趕緊到縣裡將人保回來。她年紀大了,吃不住,回屋睡去了。
想到剛纔吳德全似乎有什麼話對自己說,良臣料想當是想要告訴他爹和大哥的事。
人,肯定是要保回來的。
不過,現在肯定是沒法去縣裡了,良臣只能自己到竈臺煮了口粥,喝完之後先睡。
第二天,公雞還沒叫,村裡人就看見魏家老三匆匆忙忙的出了村口,直奔縣城。
也就在同時,社學那裡傳來哭聲。
吳夫子嚥了氣。
……
骨頭家出了點事,姐姐的事,好多人外面在鬧,警車也來了,緊趕出一更。下一更,我爭取晚上能趕出來。
不是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是情感方面,家事不多言,總之,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