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丸城。
酒井作爲和明軍交戰的倖存者逃回了鹿兒島,經歷了十幾天的海上磨難,他狼狽的根本不像一個武士,甚至連浪人都不是,更像一個長年在海上生活的水手。
所以,酒井跪在那裡時覺得自己很丟臉。當然,讓他不敢擡頭的另一原因是他的周圍坐滿了島津家的重臣家老。
島津家的重臣家老平時都不在本藩,很難聚在一起,今日他們盡數出現,說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遠比酒井帶回來的消息更讓島津家重視。
家老重臣們都正襟跪坐在墊子上,他們在等侯藩主也是島津家主的忠恆到來。
在酒井忐忑不安的等侯中,身後的木門突然被人緩緩從兩側拉開,然後穿着無袖羽織、手持摺扇的薩摩藩主、島津家督島津忠恆步入了議事廳。
“藩主!”
所有的家老重臣都躬身向他們的家督致敬,酒井更是將屁股撅得高高,作爲和明軍交戰的倖存者,在家主面前他卻是半點幸運感都沒,反而感到無比的壓抑和恐懼。
島津忠恆目不斜視,徑直走到最上首的坐墊上坐下,身邊服侍的小姓將家主的袍服擺好後便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事情,你們知道了?”
島津忠恆膚色略黑,眉毛很粗,但眼睛卻好像女人,說話的時候聲音也不大。但在場的家老重臣們誰也不會將他們的家主視爲有着婦人之心的主公,反而骨子裡和酒井一樣對他們的主公懷有畏懼之心。
就在不久前,忠恆剛剛除掉了僅次於他的薩摩藩二號人物、國家老伊集院忠棟和他的兒子伊集院忠真,接着又鎮壓了在國內樹起反旗的忠棟一族,表現出的英毅果敢和狠辣無情至今都讓人心有餘悸。
“大人,我們已經知道了。”
說話的是接替伊集院忠棟擔任薩摩藩國家老的清水休一,這個職務相當於中國王朝的國相。
由於幕府參勤交替的原因,管理各藩在江戶的宅第的家老稱爲江戶家老。在藩國領地內的家老稱爲國家老,在所家老。
國家老比江戶家老地位高。家老中地位最高的稱爲筆頭家老,家老首座,一番家老。管理領地內行政的家老稱爲仕置家老。
因而,國家老清水休一同時也是島津家的筆頭家老,這個和島津忠恆一起長大的重臣是忠恆最堅定的支持者,正是他帶兵誅殺了前家老伊集院忠棟。
“那麼,大人,這是不是意味着明國人已經徹底佔領琉球了?”
問話的是仁置家老岡村,他一直負責內政事務,對琉球和軍務上的事情不太清楚。
“可以這麼說。”
島津忠恆一揮摺扇,衆人紛紛坐直了身體。
“樺山君他?”岡村的神情爲之一凜。
島津忠恆沒有說話,在座知道詳情的家老重臣們也齊致沉默。岡村明白過來,臉色變得很是黯淡。
“酒井,難道明國人的使者沒有說謊,他們的皇帝真的派遣了大軍前來?”一番家老染谷太悶聲道。
“大人,我沒有見到明國人的陸軍,但他們的水師很強大...”酒井再次將當日在琉球海域和明國海軍交戰的事情說了一遍。
“明國人想幹什麼?”岡村有些難以置信,“難道他們真的想跨海遠征我薩摩嗎?”
清水休一道:“岡村君,明國的軍隊已經佔領琉球,他們的船隊正在接近鹿兒島,這一切已經說明他們是真的要進攻我薩摩了。”
“我實在是難以置信,明國的皇帝怎麼會爲了小小的琉球興師動衆。”岡村喃喃道。
“是啊,當年關白進攻朝鮮,明國的皇帝都沒有派兵遠征我日本,今日卻爲了琉球興兵,實在是叫人難以理解。”染谷太也覺這件事情很荒唐。
“不管明國的皇帝怎麼想,他們的軍隊都到了我們的眼皮底下了。”島津忠恆將摺扇打開,沉默了片刻,道:“看來父親當年反對我進攻琉球也是有道理的,沒想到明國那麼重視琉球,如果知道他們會派兵,我是不會聽任樺山君動作的。但事情已經發生,樺山君的事情我做爲藩主負有很大的責任,這一點我不推卸,但接下來的事情我需要你們的意見。”
“大人,樺山君好不容易爲我們拿下琉球,我們不能讓他落在明國人手裡,我認爲應該馬上派兵奪回來。”染谷太和樺山久高感情很深,本能的就要爲他復仇。
“是啊,大人,我們不能失去琉球!”
其餘的重臣家老紛紛發表意見,意見也相當一致,認爲應當馬上動員藩國所有力量出兵奪回琉球,將明國軍隊趕回去。
重臣家老們有此統一意見並不奇怪,畢竟佔領琉球這麼多年以來,從琉球掠奪的東西對薩摩番的發展是很有幫助的。而且如果此時放棄琉球,那麼島津家的面子往哪裡放?新繼位的秀忠大將軍會不會因此嘲笑島津家無能?
“諸位,你認爲我們有和明國軍隊一戰的實力嗎?”
清水休一深深看了眼主張出兵的重臣們,做爲國家老,他深知藩主的內心絕對不是如重臣們所希望的那般。
衆家老重臣們停止了紛論,他們紛紛看向家主。
島津忠恆卻沒有就是否出兵表態,而是自言自語道:“明國的軍隊爲什麼自稱皇軍?”
負責薩摩情報工作的重臣三浦聞言,有些愧疚的低頭道:“大人,實在是抱歉,有關明軍的消息我一無所獲。”
島津家本陣副大將入野自由思索了一下,說道:“大人,這個皇軍我似乎在哪聽說過。”
“噢?”
島津忠恆精神一振。
“啊,我想起來了!”
入野自由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去年在日向國發生了一起傳單事件。
“傳單是由不知名的人士所散發,上面說什麼皇軍不日將赴日本尊皇討奸,要在日本建立什麼皇道樂土,要百姓們齊致響應,推翻幕府的暴政...當時,負責處理此事的官員只以爲是那些天主教徒蠱惑人心散佈,所以僅作爲教案處置,並未引起重視,現在這麼一想,這個傳單中所說的皇軍難道就是明國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