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街上主要是賣遼貨的商鋪,如人蔘、皮毛、東珠之類。
建奴叛亂後,這些京裡遼貨商鋪的貨物來源自然受到影響,沒了貨源這生意自然是沒法做的。
一些行鋪設在撫順和清河等地的收購點更是直接叫建奴給搶了個精光,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擄去建州,那叫一個慘。
因此,在得知遼東大捷後,遼貨鋪子的掌櫃們就紛紛叫夥計們去買炮仗來了。
不圖別的,就圖官軍替他們出了口惡氣,狠生收拾了那建州的小辮子。要不然任他們鬧下去,這條街的買賣都得黃了。
一條街的人都在放鞭炮,那聲音可想而知,“砰砰砰”的炸得父女倆耳朵都快聾了。
街道四周火藥味也是深的很。
“寶珠,你往裡去去,別叫炸着了。”
當爹的怕炸着女兒,伸手將女兒往裡拉了拉,又撣了撣落在女兒秀髮上的鞭炮碎子。
好一會兒,前面的鞭炮方纔炸乾淨,名爲寶珠的女兒鬆開雙手,長出了口氣,然後好奇的問一邊的父親道:“爹,今日又不是什麼節日,他們怎麼到處放鞭呢?”
當爹的笑了:“寶珠,你先前沒聽陳公公說嗎?”
寶珠有點糊塗了:“陳公公說什麼了?”先前父親和陳公公喝茶說事時,她覺得無聊就偷偷跑出去找陳公公手下的小太監李坤玩了,哪知道父親和陳公公說了什麼。
當爹的指了指東北方向:“你乾爹在遼東打了大勝仗,把建奴殺的是屁滾尿流,所以這裡的人啊都在替你乾爹高興呢。”
“啊?我還有個這麼厲害的乾爹?”寶珠很是驚訝,她幾時冒出來個乾爹的。
忽的,她似乎想起自己小時候隨父親在關外的時候,好像真有一個送給自己四顆珠子和一本書的乾爹。
乾爹叫什麼的?
寶珠想了想,覺得自己那個好多年沒有再見過的乾爹應該姓魏,名舍人,因爲對方送給自己的那本書名就叫《魏舍人小像傳》。
那本書還有插圖,圖上的乾爹畫的很英俊,但寶珠總覺得這個畫上的人跟自己小時候見過的那個人,不是同一個人。
也不知道是自己看錯了,還是時間長了沒記住。
“傻女兒,這才幾年你就不記得了?虧人家還說我家寶珠聰明伶俐呢。”當爹的自然就是張國紀了。
其實張國紀也有很多年沒有見過魏公公了,這些年魏福記的生意都是陳公公照看着,有好多次陳公公想帶張國紀去見魏公公,但每次魏公公都是很不湊巧的離京,以致二人竟是八年多不曾見過。
可魏公公卻一直記着他父女倆,逢年過節陳公公那邊都專門有一份禮物送來,或是捎來魏公公的口信,問寶珠乾女兒多大了,長多高了,是不是挑嘴了什麼,有沒有讀書,都讀了哪些事。
事無鉅細,魏公公這個當乾爹的可真是把寶珠放在心頭。
寶珠12歲以後,每年魏公公那邊還專門給寶珠送些姑娘家的用具,胭脂水粉什麼的都是江南的上等品,京裡一般人家買都沒地方買。
去年,魏公公還叫人給寶珠送了名爲“護舒寶”的紙墊,說是內廷寶鈔司在江南剛剛創新的一個婦人產品,現在只是試賣,專供江南有錢人家和南都的達官貴人家。
聽說口碑很好,供不應求。
當時,張國紀還覺得有些尷尬,因爲寶珠畢竟是女兒,他個當爹的肯定不可能方方面面都想得到,同時也覺魏公公似乎對寶珠過份關心,連女兒月事都想到了。
但轉念一想,魏公公是近君養親的太監,他能對寶珠有什麼壞想法,完全是對寶珠的關愛。
只是,這些事情張國紀從來沒和女兒說起過。
因爲他怕女兒知道自己有個當大太監的乾爹,會變得虛榮起來。
昨天,正在鋪子裡算賬的張國紀得了陳公公叫人捎來的話,說是讓他今天到左安門海事衙門兼內官監辦事處去一下,還特意囑咐他把女兒寶珠帶上。
張國紀不知道什麼事,但陳公公這些年一直照顧着他父女倆,加上魏福記的買賣魏公公那頭還是佔的大股,所以張國紀不敢怠慢,上午把鋪子裡的事交待給下面人之後,就帶着女兒寶珠僱了輛馬車去了左安門。
到地方後,陳公公便給張國紀引見了一個老頭,說是東宮的皇長孫大伴大魏公公。
一聽對方是東宮皇長孫的大伴,張國紀着實愣了下,反應過來趕緊給對方行禮。
那被陳公公稱爲大魏公公的老頭是個實在人,面相就憨厚,笑着和張國紀說了幾句話就盯着寶珠看來看去,時不時的點點頭,似乎十分滿意的樣子。
這可把張國紀搞糊塗了,想問問大魏公公這是做什麼,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不一會,那大魏公公便和陳公公說宮中還有事,他先回去。陳公公一聽趕緊起身相送,很是恭敬。
陳公公把人送走後,回來告訴張國紀剛纔那位大魏公公就是魏公公的嫡親二叔。
張國紀當時就驚住了,陳公公示意他不必大驚小怪,爾後拉着他坐下喝茶,說有事與他說。
張國紀便叫寶珠不要亂跑,寶珠卻是呆不住,她打小就跟父親走南闖北,性子裡倒是有些男孩子氣。呆了一會有些發悶,便悄悄挪出去找陳公公手下小太監一起去逛街了。
陳公公與張國紀說了兩件事,一是魏公公領着皇軍在關外大勝建奴,所以以後魏福記可以放心大膽的在關外擺開攤子,不但要在瀋陽、遼陽開鋪,還要在建州、遼南、錦州等地都開設商行。
張國紀聽的自是大喜,可另外一件事卻讓他簡直是受寵若驚,那陳公公竟說魏公公有意將寶珠嫁給東宮皇長孫!
剛纔魏二叔過來就是瞧瞧寶珠模樣的!
“這...這...”
自家女兒嫁給皇長孫,張國紀可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因此激動的都說不出話來。
“瞧把你歡喜的,這不過是把寶珠嫁給皇長孫爲妻,你就激動成這樣,趕明寶珠這丫頭成了太子妃、皇后娘娘,你這國丈還不得暈過去?”陳公公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打趣張國紀。
“哪能呢,哪能呢...”
張國紀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繼而又覺此事不太現實,因爲皇長孫要是娶妻的話,肯定得宮中和禮部負責,到時怕是有多少家姑娘都來選,哪是魏公公說嫁就嫁的。
陳公公看出張國紀心中疑慮,不禁笑了笑,道:“只要你張老闆沒問題,這件事便能成,以魏公公今時今日之地位,內定寶珠許給皇長孫,怕東宮那邊都不敢說個不字呢。”
張國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陳公公那裡出來的,一路上就想着寶珠嫁於皇長孫爲妻這事,真是越想越美,越想越是高興。
聽說皇帝病重,東宮要是即位,皇長孫便是太子啊,那可就應了陳公公所言,寶珠指不定真能當皇后娘娘呢。
這真是張家幾輩子也修不到的福份啊!
魏公公待寶珠這孩子,也真是比他這個親爹還親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