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鄭國泰將他的卷子送給了他的姐姐鄭貴妃。
現下已過去半個月,從時間上算,快馬來回足夠了。
良臣沒往府裡去想,不管是知府陳倫還是同知劉國泰,說的都不是官話。並且他們在府裡已經見夠自己了,哪裡會再專門到梨樹村來。
如果是京裡來人,良臣心裡打鼓。
他不知道鄭貴妃是如何看待他的白卷,是和他弟弟鄭國泰一樣覺得有意思,還是另有想法。
至於鄭國泰的姐夫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的卷子,又有什麼觀感,良臣更是不敢去想。
帶着忐忑和不安,良臣趕回了家。到了家門口,就看見停着三輛馬車和兩匹馬,其中一輛還是當日送良臣返鄉的,車伕他都認識。
“小案首回來了!”
幾個衙役還有村裡的里正等人都在門外,看到魏良臣,均是涌了上來。一個個臉上堆着笑容,這讓良臣鬆了口氣,至少,不是壞事。
這世上,察言觀色最厲害的除了媒婆外,就屬衙門這些人了。倘若京裡來人是來找他魏良臣麻煩的,那這幫人斷然不會如此。
於小節,良臣從來不計,甚至刻意裝二傻。於大事,他卻心竅玲瓏的很。
“小案首,可等着你了,快進去吧!”
良臣笑着和這幫人打了招呼,雖說不在乎他們,可禮數方面卻是到位。這些人能耐是不大,但是真要存心和他魏良臣這個小案首過不去,僅現下而言,良臣還收拾不了他們。畢竟,正如吳秀芝所說,他還不是秀才。
有功名在身和沒有功名在身,在大明朝,是個質的區別。並且,秀才這個功名也不保險,秀才在這個時代充其量也就是士紳階層的預備人選,而不是真的就成了士紳,擁有的特權少的可憐,否則,也不會有“窮秀才”、“酸秀才”的說法了。反觀舉人,可沒有窮酸一稱,動輒就是“老爺”了。
良臣很清楚,這些人之所以對他笑臉相對,看重的絕不是他的小案首身份,而是他的勢。他莫名其妙借來的勢,府尊的,縣尊的,還有那不爲人所知小國舅的。這其中又牽涉到楚黨,總之,是一團亂麻,理不清。
眼下,這些勢給了他魏良臣莫大好處,但終究沒有徹底改變魏良臣的身份。他,還是個沒有功名的童生。
童生,還不是虎軀一震的時候。
和這幫人一一招呼過後,良臣進了院子,發現自家老爹正陪着四人說話。
四人中,良臣認得一個,卻是縣裡的王主薄。
另外三人,有兩人叫良臣看的扎心,卻是一身飛魚服的錦衣衛。
另一人穿的尋常袍服,背對着良臣和他爹說話,一時倒無法分辨對方的身份。但從王主薄及那兩個錦衣衛的態度來看,這人顯然纔是正主。
“良臣,你可回來了,人家大人可等你好久了。”發現小兒子回來後,魏進德忙將他拉了過來。方纔和王主薄還有這位京裡來的大人說話時,他可是緊張的滿手心都是汗。
良臣也注意到了老爹的緊張,他朝爹微微點了點頭。
“小案首回來了啊,呵呵,你可是爲咱肅寧爭了光,縣尊可是誇你不輕呢。”
王主薄一臉笑容的看着魏良臣,肅寧的消息再是滯後,他也是知道了這魏家小三和京裡大人物有聯繫,這可是他和縣尊想都沒有想到的事。當時聽說後,縣尊可是驚的將茶碗都給失手打碎了的。他也沒好到哪去,大半天都是魂不守舍的。現在京裡都來人了,這就更讓他和縣尊吃驚。若不是來的這位只有八品職司,縣尊恐怕都要親自陪着來了。
兩個錦衣衛倒是沒有笑容,但也沒有惡容,只好奇的看着魏良臣,猜測這少年何德何能能叫貴妃娘娘特意叫王公公過來找他。
“主薄大人!”
良臣上前給王主薄行了禮,然後看向那位正主,心裡咯噔一下,此人看着竟然是宮裡來的。
正主的確是位公公,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魏良臣。
王主薄忙道:“小案首啊,我爲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京裡來的王公公。”
“學生見過王公公!”良臣不卑不亢的拱手向王公公行了禮,擡起頭時,一臉困惑:“不知王公公找學生何事?”
王公公笑道:“沒什麼事,咱家只是受人之託,過來找你這小案首題個詞。”
“題詞?”
良臣一愣,王主薄也是呆了一下。他們發愣的原因是魏良臣雖是小案首,可畢竟沒有功名在身,算是童生,這位公公千里迢迢過來就是請個童生題詞?傳出去,誰都不信咧。
“嗯,就在這畫上題。”
王公公笑了笑,示意錦衣衛將畫卷遞給他。
“公公,這是什麼畫?”
“你自己看。”
良臣也不禁好奇了,將畫展開一看,卻是畫的一位婦人,年紀約摸四十歲許。畫上沒有寫這婦人名諱,倒是落款竟是董其昌。
董其昌,良臣自是知道的,要不是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恐怕就要起貪婪之念,要將這畫據爲己有。在後世,董其昌的書畫可是價值千金的很。
“不知公公要學生題什麼?”
將畫放在那張桌腳下墊着磚頭的八仙桌上,良臣沒問對方爲何要自己題詞,因爲他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照作,其他不要管。
王主薄也很好奇。
王公公卻笑着擺擺手,對良臣道:“隨意,你想題什麼就題什麼。”
“隨意?”
良臣眉頭微皺,看着似在思考,其實則是在想僞清時期有什麼好的詩詞可以應影,拿來借用一下的。
思來想去,卻是沒有。
“小案首,王公公可等着呢。”王主薄見良臣半天不動筆,好心的在邊上提醒了下。
“噢,好,好。”
良臣一邊說着好,一邊告罪,說是去拿筆墨過來。沒想到一個錦衣衛卻去外面的馬車上取了筆墨來,一看就是上等的文房四寶。
徽墨?
良臣沒敢勞動王公公和王主薄爲他磨墨,在那輕輕的磨着墨,絞盡腦汁在想題什麼好。
單給了婦人圖,其它都不說,只要題詞。題什麼?要是題錯了,會不會有麻煩。要他題詞的又是誰?
這墨磨得時間有點久,王公公眉頭已經皺了起來,王主薄也有些不耐煩了,就是良臣他爹也覺兒子太過磨蹭了。
良臣也察覺到了,心裡不安,可真沒想到什麼應景的好詩詞,但又不能不交差,牙一咬,終是落筆。
在那畫的右方寫下兩句話:
金窩、銀窩,不如草窩。
天親、地親,不如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