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
一百一十六
凌心月……受傷了？
周澤緩緩走向那個查到的房間號。
緩緩地推開門，周澤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牀上看書的凌心月。
明明受了傷還不好好休息。
她靜靜地閱讀着，連周澤進來都沒有發覺，或許已經發覺了，但並不在意。一旁只亮着一盞檯燈，白色的檯燈勾勒着凌心月姣好的側臉。
周澤搬過一張凳子，坐在了牀邊。
“你遇到亡魂了嗎？”周澤問道。
“A級亡魂，實力大概中下游。”凌心月仍然在細細地看着書。
“那你贏了？”周澤問道。
“沒有。”凌心月淡淡說道。
“那爲什麼……”周澤不解，一般來說死神輸給亡魂的下場只有一個，然而凌心月卻還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地坐在牀上看書。
“那隻亡魂不知道爲什麼放過了我。”凌心月說道。
“……”這也可以，那麼顏值高連亡魂也會手下留情？那長得醜的不就不用混了……比如說自己。
周澤看到凌心月脖頸上纏着繃帶，一般來說，傷口在脖子上就意味你已經死了，“你脖子上的傷……”
“差點被亡魂勒死。”凌心月的聲音淡淡的，好像在說着一件完全與自己無關的事。
“……”還好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周澤忽然上下打量着凌心月。
“你的目光很噁心。”凌心月頭也不擡地說道。
“……”周澤額頭出現多道黑線，“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其它傷勢而已……”
“都是小傷而已。只是內臟有些受損。”凌心月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這也叫小傷？周澤看着臉色有些蒼白的凌心月，那面無表情的臉忽然讓人感覺有些心疼。
已經做了十年的死神了啊，像這樣的傷勢是第幾次了？像這樣在生死邊緣徘徊又是第幾次了？
周澤注意到凌心月的手並不想其它女生一樣光滑細膩，而是有些多道傷疤。
又有多少次爲了召喚魂鐮而割破手掌？
“你的目光很噁心。”凌心月忽然又重複道。
“……”周澤頹喪地低下頭，這人說話爲什麼還是這麼傷人呢？
“解決了吧。”凌心月說話還是那麼簡潔明瞭，讓人不知其所以然。
“什麼？”周澤問道。
“那個B級亡魂。”凌心月翻着潔白的書頁。
“解決了。”周澤說道。過了好幾秒，周澤張了張嘴，想要把自己的那個秘密告訴她，但猶豫了很久，卻還是把這件事憋回了心裡。
“那就好。”凌心月說道。
“剛剛……我見到你姐了。”周澤說道。
“姐？”凌心月語氣中有些疑惑，“我沒有姐。”
“那她爲什麼知道你的事情，而且她還和你長得好像。”周澤訝異的說道。
凌心月微微思索了片刻，“那是我媽。”凌心月眼中的鄙視一覽無遺。
“呃……”周澤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原來她已經知道了嗎……我和凌軒早就死掉的事情……”凌心月合上書，呆呆地看着書的封面。
察覺到凌心月此時有些負面情緒，周澤連忙說道：“沒被亡魂打敗之前，你們還好好地活着不是嗎？”
凌心月微微看了一眼周澤，捋了捋散落的秀髮，“想不到竟然被你安慰了。”凌心月緩緩鑽進了被窩裡，“我要睡了，晚安。”
“……”這算是逐客令麼？周澤撓了撓頭，然後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回到了嶽琳所在的重症病房，嶽琳還沒有甦醒，仍舊在昏迷狀態。
周澤坐在一旁愣愣地看了嶽琳那張臉看了很久。如果，自己能夠再強一點的話……
忽然想起來，自己這個星期沒有去看望老師。就在那件事之前，老師好像還給自己打了一通電話，說要小心亡魂……
周澤掏出手機，發現裡面滿滿都是未接來電，而這些未接來電都是老師的號碼。
周澤要去看望大黑臉。
因爲心中那深深的愧疚感……
周澤走到嶽琳牀邊，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留下了一張字條，然後便稍稍離開了房間。
……
一個坐着輪椅的男子從便利店裡出來，手裡提着一個便利袋。
“老師！”周澤從遠處跑了過來，接過大黑臉手中的便利袋，在後面推着輪椅。
“你來了啊。”大黑臉笑了笑。原本那張不常笑，那張令人害怕的嚴肅的臉，此時笑起來竟然有着一絲親切。
“嗯，老師是要回家嗎？”周澤問道。
“是啊。”大黑臉回答道，看着逐漸遠去的便利店，“那家東西有點貴啊。”大黑臉感嘆道。
“那爲什麼不去超市買呢？”周澤問道。
“因爲只有那家便利店沒有門檻，比較方便啊。”大黑臉說道。
周澤沉默了。
大黑臉轉頭微微瞥了一眼低着頭不說話的周澤，“怎麼？還在自責嗎？”
“老師，你恨我嗎？”周澤悶悶問道。
“恨啊。”大黑臉仰頭望着那燈火通明的摩天大樓。
周澤的手握緊了輪椅的推手。
“恨你太過懦弱，恨你一直不和別人交流，一直把自己密封在自己的世界裡。”大黑臉緩緩說道。
周澤愣愣地看着大黑臉那張黝黑的臉。
“你啊，一直都太過軟弱，不與別人爭辯，不反抗，甚至不與別人交流，所以你纔會被班上的同學孤立啊。”大黑臉感嘆道，“所以我一直用最嚴厲的態度對待你，針對你，想要激起你的血性，想要讓你藉此擺脫你那小孤僻的狀態。可是，好像失敗了。”
“雖然你成績不好，性格軟弱，太過孤僻，但那個暴戾的你絕對不是真正的你，你不可能會做出那種事的，我是你的老師，所以我一直都知道。”
“你啊，一直以來都太過逞強了，一個人的話總會孤獨的。”大黑臉語重心長地說道。
周澤鼻子有些發酸，擡起頭裝作和大黑臉一樣仰望着那高樓大廈的霓虹。
“同樣的，孤僻的你身上有太多迷雲了。身邊那可以擋住鐮刀的純淨的靈魂，赤紅的詭異瞳孔和那杆漆黑的鐮刀，還有你身上那強的莫名的力量。明明是死神卻無法拿出第一神鐮這件事，明明是死神卻沒有死過這件事。”
“老師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的？”周澤驚訝地說道。
“誰叫你違禁了。”
“那個人我不是故意殺的……”周澤急忙解釋道。
“我知道，那是爲了救父親是吧。那種情況，是人都會做出反應的，如果沒有任何反應的話，那纔是真正的禽獸。正因爲你違禁了，所以我通過相關渠道調查了一下，可卻越來越看不清了。”
“就算再怎麼看不清，我也還是你的學生。”周澤對着大黑臉說道。
大黑臉欣慰地笑了笑，然後將一把匕首遞給了周澤。
周澤接過匕首，本應沾着灰跡的匕首被擦拭乾淨。
“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嗯，很重要。”
大黑臉給完匕首之後語氣嚴肅了起來，“你現在注意的事情只有兩個，秦隻和你那控制不住暴走的力量。那隻亡魂也是你用那種力量殺掉的吧。”大黑臉說道。
周澤點了點頭。
“那種力量，最好永遠的封存起來，不然總有一天，你會傷害到你身邊的人。”
“老師……”周澤忽然說道。
“怎麼？”
“我要控制那種力量。”周澤堅定地說道。
大黑臉愣住了，“愚蠢！”大黑臉大聲呵斥道，“那種惡魔的力量是不可能被你控制的！惡魔的力量是無法控制的。”大黑臉的音量讓過往的行人頻頻回頭。
“但是沒有那種力量的話我就是廢物！廢物就算這次沒死，就算下次也沒死，就算苟且偷生了十年，難道還可以苟且活過二十年，三十年嗎！”周澤紅着眼眶大聲爭辯着，“我恨無力的自己，我不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別人受傷甚至死亡！安東尼、凌心月、嶽琳，乏力地看着他們受傷甚至死亡，還不如自殺算了。”
大黑臉愣着看周澤看了很久，然後長長地嘆了口氣，“原來你一直這麼痛苦嗎……”
“那麼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我不會輸給我體內的惡魔的！”
大黑臉一直望着不遠處的紅綠燈。紅與綠交替閃爍。究竟是綠色贏過紅色，還是紅色吞噬了綠色？
“如果有那麼一天……即使錯了，也不要否定自己……”
……
寂靜的校園內，一個嬌小的白色身影在走動着。
她像是在隨意走着，又像是去往既定的地方。
她上了二樓，走進了一間教室。教室角落的桌子大多數都損毀了，窗戶也碎了，玻璃在黑夜裡閃閃發亮。
她又走過了好幾個地方，走過之處，都有血跡。
那純白的裙襬讓人擔心會不會染上灰塵，精靈般的小臉更不應該沾染血腥。
沿途的血跡彷彿再現着當時的情景。
他開始慌張地逃着，想要逃脫怪物的追逐，但卻比不過它的速度。怪物咬下了他的一塊肉。
恐懼，他開始恐懼了，慌不擇路地尋找着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但五分鐘之後，還是被找到了。怪物折磨過之後，又放走了他。
哭泣，淚水滴在逃亡的路途上，無助和恐懼讓他無所適從。但哭泣卻無法換來赦免。
第四次遊戲開始，他憤怒了，發了瘋一般與怪物拼命，但換來的卻是遍體鱗傷很更爲痛苦的懲罰。
第五次，他開始嘗試所有方法從亡魂手下逃脫。陷阱、埋伏、計謀，可這些一個都沒有奏效。
終於，他麻木了，象徵性地逃跑着，祈求能夠僥倖地逃出怪物的手掌，或者祈求怪物能夠放棄。
但是一切都是無用的，希望漸漸瓦解，絕望吞噬了最後的僥倖。
最後，她走到一塊草坪旁，用手觸摸着那沾在草葉上的血跡。
露珠一般的淚沿着精靈一般的小臉滑落。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