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零二
兩百零二
“這就是你叫我來的地方？”周澤有些驚詫地看着脫了鞋站在稻田內的嶽琳。這個地方，周澤有一定的印象，嶽琳簡陋的家就在不遠的地方，而這塊城市邊緣的地可能就是嶽琳家唯一的經濟來源。
前幾分鐘，讓周澤街上等的嶽琳突然打電話過來道歉，說有事來不了了，於是周澤以爲又是嶽琳的父親在爲難她，便趕了過來……
嶽琳的父親也在泥沼一樣的稻田裡站着，手裡託着一整塊排列整齊的秧苗，臉上也沾到了泥跡。
被周澤看到這副景象，嶽琳有些不知所措，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嶽琳父親眼神有些兇戾，緊緊盯着周澤，“同學？”嶽琳父親問道。
“嗯，”嶽琳點了點頭，臉因爲烈日的緣故被曬得有些紅，“只是一般的同學。”
嶽琳父親看了看顯得有些窘迫的嶽琳，又看了看懵然不知所措的周澤，然後向站在田埂上的周澤走去。
嶽琳父親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周澤面前，有些蒼老卻不失精氣神的臉朝着周澤。
周澤更加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應該叫大叔？還是應該叫大伯？
正在周澤糾結於稱呼的時候，這個高大的男人忽然把懷裡的秧苗塞進了周澤的懷裡，然後用佈滿泥跡的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那個簡陋的屋子，“我累了，你們忙歸忙，不能耽誤了學習。”
周澤看着懷裡的秧苗，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塞了一個苦力活……
“那個……給我吧，我來就行了……”嶽琳踩着泥濘的淤泥一步一步地朝着周澤走過來，伸手就想接過周澤手中的秧苗，結果卻被周澤讓開了。
周澤沒有理會嶽琳的動作，自顧自脫掉了鞋，捲起了褲腿，踩進了泥濘的田裡。
“這個要怎麼弄？排列整齊就行嗎？”周澤捧着那一整塊的秧苗問道。
“不用，我來就行……”嶽琳還想阻止周澤，周澤卻已經自顧自地忙活了起來。不得已，嶽琳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歪了。”嶽琳輕輕地提醒道。
周澤一囧，大概掃了一眼，發現自己的秧苗排列得歪得不成樣子。
嶽琳輕輕笑了笑，一個一個將周澤插的秧苗扶正，然後一本正經地傳授着周澤這方面的經驗。
快要接近夏季的太陽烈得很，汗水涌得很快，像是在蒸桑拿，一股燥熱一直揮之不去，唯一清涼的，只有腳下那塊泥地。
“我們先去那裡休息一會吧。”嶽琳看着滿頭大汗的周澤說道。
周澤點頭應允，隨着嶽琳走到了一個茂盛的樹下。
樹下十分陰涼，那股燥熱似乎在進入樹蔭的領域之內便煙消雲散。
“快要放暑假的時候你都在做這種事情嗎？”周澤看着臉色逐漸恢復正常的嶽琳問道。
嶽琳抱住了雙膝，似乎頗爲享受那一陣陣吹來的涼風，彎起嘴角望着前方那只有嫩綠幼苗的一片田地，“是啊，所以一般這個時候都沒什麼時間玩呢。”
讓一個女孩子做這種苦活，真的合適嗎。周澤在心裡默默想到。
似乎是察覺到了周澤所想，“這也沒辦法了呢，因爲只有我可以幫爸爸了。況且最近爸爸的脾氣也好了很多，酒也喝得更少了，基本上只有幹完農活之後纔會喝一點，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喝醉了便亂砸東西了。”嶽琳露出一個滿足的笑，這個笑讓周澤忽然明白了這個妹紙對於幸福的定義。
“以後忙不過來的時候可以叫我，我來幫你。”周澤忽然對着嶽琳說道。
嶽琳愣了愣，轉過頭用那無暇的眸子望了周澤許久，莫名的光澤在眼中閃動着，“謝謝。”嶽琳說道，然後轉過了頭，再次望向了那廣闊的田地。
閒暇之餘，周澤忽然偷偷了望向了嶽琳的側臉。
白皙而清純的側臉，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睛時不時望向天空，那有些獨特魅力的單馬尾，和那雪白的脖頸都讓周澤有些移不開目光。
人的一生，戀人或許可能有很多，但初戀只有一個。周圍有許多比她要漂亮的妹子，但周澤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仍舊只有她一個，即便經歷了那麼多事情，能讓自己莫名心跳加速的，也只有這個靜靜靠在樹幹上仰望着蔚藍天空的妹子。
但，心中卻始終有一個疙瘩，有一道難以抹去的傷痕。
“當時，爲什麼不等到我從那岩石上下來呢？”不知不覺，周澤竟把這句話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出來。
“什麼？”周澤的聲音太小，嶽琳沒有聽清楚，轉過頭茫然地望着周澤。
“沒，”周澤搖了搖頭，“沒什麼。”周澤站了起來，走向了那片田地，“開工啦，早點弄完早點收工嘞。”周澤揮了揮手說道。
周澤沒有看到的是，身後嶽琳的眼中露出一種深深的黯淡，抿了抿嘴，然後強行隱去那份黯淡，站了起來，“嗯，加油。”
農活比周澤想象中的還要累，等到做完的時候，周澤發現自己已經有些直不起腰了，脖頸也十分的痠痛。而令周澤驚訝的是，嶽琳也跟着自己插了那麼久的秧苗，卻並沒有叫一句苦，而且默默地將接近一般的秧苗全部插得整整齊齊。
這就是自己和嶽琳的差距麼……
就在完工的時候，那個男人又出現了，看了看插滿秧苗的田地，似乎認可地點了點頭，然後對着滿頭是汗的周澤問道，“留下來吃頓飯嗎？”
周澤愣了愣，男人的親和是周澤沒有想到的，和上次醉酒對着嶽琳破口大罵的男人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爸，我帶他出去吃吧，畢竟他幫了我們這麼多。”嶽琳對着父親說道。
男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有些皺的一百元紙幣，然後遞給嶽琳之後，便轉身走進了那間有些簡陋的屋子內。
“我們走吧。”嶽琳將錢小心地放進了口袋裡，扯着周澤的袖子說道。
“嗯。”
……
走在街道上有些茫然的兩人正在瞎轉悠，不知道中飯該何去何從。
“你想吃什麼？我請客。”嶽琳俏皮一笑，把問題轉給了周澤。
“隨便在路邊吃點就好。”周澤知道嶽琳家裡的艱辛，所以並不想給本不富裕的她添麻煩，指着一個路邊小攤說道。
“好嗎？”嶽琳看着那個路邊攤詢問道。
“可以的。”周澤走了過去。
填飽了肚子之後，兩人走在街上閒逛了起來，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之前你想要帶我去的地方是哪裡？”周澤忽然想了起來，對着嶽琳問道。
“哦，對了。”嶽琳拉着周澤的袖子快步向一個方向走去。
大概走了十分鐘，兩人繞過遊樂園，走到一個偏門那兒，卻發現那個偏門已經關了。
“誒？怎麼關了？”嶽琳看起來十分沮喪，看着有些生鏽的鐵門上的那把大鎖。
周澤有些疑惑的看着失望的嶽琳，“那裡面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嗎？”周澤問道。
“有一個好好玩的鞦韆，可以蕩得好高的。”嶽琳帶着懷念的神色說道。
“……”嶽琳臉上的無邪徹底打敗了周澤，看着嶽琳臉上的懷念。
“那咱們走正門吧。”周澤說道。
“走正門到不了那裡的，有一道根本走不過去的荊棘叢。”嶽琳說道，抓着欄杆嘆息了一聲。
看着如此沮喪的嶽琳，周澤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誒？咱們去上網吧。”嶽琳忽然想起了一件能夠令她高興的事情，興沖沖地說的。
“就快要考試了，真的好嗎？”周澤說道。
“沒事的，就一會兒。”
……
熟悉的連座，電腦屏幕上熟悉的界面，熟悉的遊戲場景。
雖然嶽琳的操作還是那也慘不忍睹，也許是女生天生沒有遊戲天賦吧。
弓箭手射不中人，輸出全靠周澤的刺客來打，遇到攻防低一點的Boss倒是沒什麼，攻防高一點的便把兩個人的組成打得嗷嗷直叫。
看着屏幕前的灰白和那血紅的“你已被擊殺”五個大字，嶽琳有些自責，“又拖你後退了。”
“遊戲這種事情不用太過當真。”周澤安慰道，轉過頭看了嶽琳一眼，卻不經意地看着了嶽琳脖頸下方那一道猙獰的疤痕。
猛然想起來，還有那麼一件事。
那個時候，是自己連累了她。
可她爲什麼不肯走呢？明明情況看起來已經那麼危險了……
被周澤一直盯着脖頸看，嶽琳的臉忽然紅了，有些不自然地盯着屏幕。
“那個時候，你爲什麼不選擇離開呢？”周澤忽然問道。
嶽琳開始有些茫然，不知道周澤指的是什麼，看到周澤的視線在那道傷疤上才醒悟。
“沒什麼，只是不想留你一個人，一個人的恐懼和絕望，分給兩人，會不會更輕鬆一點呢？”嶽琳輕輕地說道。
周澤的心猛地被嶽琳這句話狠狠觸動了，經歷過數不勝數苦難的心防竟在這一句話變得有些搖搖欲墜，“是這樣啊……”
好一段的沉默，直到周澤平復了那顫動的心情之後，周澤纔再次開口。
“你不好奇嗎？你受傷的原因？”周澤問道。
“你不想說，我就不會問。”嶽琳看起來是那麼安靜，那樣平和。
周澤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操控着刺客一次又一次地擋在弓箭手面前，爲她擋着那足以讓她屏幕變得灰白的傷害。
“周澤，這樣的時間……還會有下次的對吧。”嶽琳看着電腦屏幕說道，言語中帶着一種莫名的意義。
周澤卻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會的。”周澤低垂着眼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