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
一百三十
山崖的盡頭長着一株花。
青綠色如同翠玉一般的根莖，迷離的似乎帶着七種色彩的花瓣，還有那末端染着螢光的花芯。
好美的花。
小周澤情不自禁地往那朵花靠近，伸出小手，想要摘到那朵花。
可那朵花生長在山崖的峭壁上，即便小周澤伸長手，也無法夠到那朵花的根莖。
不斷地挪着位置，小周澤甚至沒有注意腳下。
因爲那朵花太美了，美到攝人心魄。
腳底忽然一滑。
小周澤睜大眼睛驚恐地望向腳底。
下面是高高的峭壁。
身體處於失重狀態，整個人已經懸空。
完了，已經救不了了……
一隻粗壯的手忽然猛地從崖邊伸了出來，一把抓住小周澤的手臂。
但卻因爲立足未穩，並且加上小周澤下墜的衝勢，男人相繼從山崖邊滑落，墜向深深的崖底……
劇烈的搖晃，劇烈的衝擊，以及失重的恐慌感讓小周澤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崖底。
“起牀啦小懶蟲。”一個輕而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個聲音不是母親的，而是父親的。
小周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父親的懷裡。
“爸爸，這是哪裡？”小周澤問道。
“一個……風景很好的地方。”男人臉上似乎還有汗……不只是汗，還有縱橫在臉色的傷痕，就連手臂上也有。
即便這樣，男人還是用血肉模糊的手撐着地面，懷裡趴着小小的周澤。
“爸爸，你的臉怎麼了？”小周澤伸手去摸男人臉上的傷痕。
“爸爸很強壯，這點傷不算什麼的。”男人咧開嘴笑了笑。
“可是，很疼對不對。”小周澤露出一絲心痛之色，然後撐了起來，往身後看去。
小周澤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面流淌着。
一根手腕粗細的斷枝，被染得紅紅的，在夕陽下，無比的刺眼。
“爸爸……”小周澤聲音都有些變了，“你的腿，你的腿……”
“沒事的，這點傷沒事的。”男人輕聲安慰着幼小的周澤。
“爸爸，可是你的腿……你的腿……”小周澤嚎啕大哭，哭聲裡有止不住的悲傷和害怕。
那手腕粗細的尖尖的斷枝，貫穿了男人的右腿。
男人不說話，任由小周澤不停地哭着，大聲地哭着。
直到小周澤哭得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疲倦地趴在男人的懷裡沉沉睡去。
“哭累了就睡吧，睡醒了就把一切可怕的事情都忘掉吧……”男人輕聲說道，“稍稍把爸爸的一個秘密告訴你哦，爸爸其實不像你媽媽說的那麼沒用，爸爸很厲害，因爲爸爸是……死神啊……”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照在男人那張傷口縱橫的臉上。
“沒有爸爸的同意，誰都不能收割你的生命。”
……
最後真的忘記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累，還是當時太過恐懼了，那件事，就像那朵跌落崖底的花，再也沒有在記憶中出現過。
……
小周澤站在門口，目光呆滯地看着爭吵的兩人。
“都是你沒有看好兒子，才讓他變成現在這樣的。”母親像一個崩潰的瘋女人一樣指責着男人，“兒子現在被別人叫做傻子啊！”
男人低着頭不說話，默默牽着小周澤的手走出了房子。
走了好遠，隱隱還能聽到母親的哭聲。
父親走到了一家小店，然後就一直在喝酒。
小周澤就在一旁呆呆地站着，眸子裡絲毫沒有小孩子該有的靈動和活潑。
父親忽然走到小周澤面前，蹲下了身子。
“來，爸爸給你看一樣好東西。”男人下巴上還殘留着青色的鬍渣。
周澤靜靜地睜着眼睛看着男人那神經質一樣的動作。
“天靈靈，地靈靈，神仙鬼怪快顯靈……”男人閉着雙眼，合着手掌像個神棍一樣搖晃着，好像在手掌裡會出現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半晌，男人偷偷睜開一隻眼瞄了瞄小周澤的表情，神情一滯。只見小周澤那無暇的眸子淡淡地看着自己，神色裡的無趣一覽無餘。男人很受打擊，良久強打起精神，咳嗽了一聲，打開了手掌。
一枚硬幣靜靜地躺在男人粗大的手掌裡，小周澤拿起硬幣反覆看了看。
“看，爸爸把這枚硬幣的正面變成的反面，厲不厲害？”男人得意地笑了。
小周澤打量了良久，小臉忽然露出了笑容，握緊了硬幣，揣進了自己小小的上衣口袋裡。
……
錯版硬幣……
周澤連忙從口袋中摸索着，良久才掏出那枚錚亮的硬幣。
那枚硬幣沒有正面，只有反面。
周澤紅着眼眶，愣愣地看着那枚硬幣。
爲什麼會忘記，忘記那麼重要的一件事……
就在這時，周澤忽然感覺後頸被提了起來，然後被扔到了地上。
綠燈籠一般的眼睛，身上捆着鎖鏈。
“怎麼會！”周澤驚恐地睜大雙眼。
兩隻一模一樣的亡魂正一前一後封死了周澤的退路，眼睛閃爍着冰冷的光澤！
周澤恐慌地將硬幣放進口袋，然後拔出匕首割破手心，將其按在地上。
良久，仍然沒有絲毫反應。
“怎麼會……”
……
凌心月正在廚房考慮着午飯的事情，卻聽到門口傳來了扣門聲。
是誰在敲門？明明有門鈴……
凌心月解下了圍裙，往門口走去。
開了門，凌心月第一眼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直到什麼東西扯了扯自己的褲子。
凌心月低下頭，就看到一張精靈般的臉。
“……安琪？”凌心月試探地叫出了名字。
“幫幫哥哥。”安琪臉上透着焦急。
“你哥哥怎麼了？”凌心月訝異地問道。
“幫幫哥哥。”安琪重複道。
……
周海身上已經被秦隻耗得傷痕累累，衣服也有些破爛不堪。
秦隻的鐮刀越來越快，彷彿不把周海砍成兩段誓不罷休。
周海的抵擋越來越吃力了，漸漸的，肋部也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秦隻的笑聲如同兇惡的夢魘一般圍繞着周海，彷彿不僅要擊垮周海的身體，更要擊垮周海的心。
看着不斷露出疲態的周海，秦隻找到了一絲破綻，腳步一頓，猛地用鐮刀朝周海砍去。
越來越近，剛被刺中手臂的周海似乎無力抵擋這次致命的攻擊。
秦隻那張扭曲的臉也越來越近了。
周海眼中忽然露出一絲精芒，腳把地上的鎖鏈一踩，鎖鏈猛地一拉。而鎖鏈的末端，剛好栓住了秦隻的腳。
秦隻臉上露出恐懼，因爲那條鎖鏈，自己的重心不穩，幾乎站不住腳。
這樣的失誤是致命的。
是什麼時候，鎖鏈就已經在哪裡了……
秦隻忽然回想起，似乎在打鬥過程中，周海朝着自己扔過一次鎖鏈，但那個時候自己以爲他僅僅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後尋找機會攻擊，但卻萬萬沒想到，那根鎖鏈，是致命的……
周海的鐮刀沒有錯過這次機會，帶着將秦隻頭顱砍碎的決心，狠狠揮下。
嗤！
鐮刀砍進肉裡的聲音，但卻夾雜着一絲其它的聲響。
鐮刀砍進的不是秦隻的頭顱，而是亡魂的手臂。
最關鍵的時候，亡魂用手臂擋住了周海那下致命的攻擊。
亡魂眼中綠光閃爍着，似乎鐮刀砍中的，並不是自己的手臂。
秦隻穩住了身體，臉上露出扭曲的笑，鐮刀一甩。
嗤！
周海的肋部直接被鐮刀砍過，血液肆意地噴灑着。
周海倒退了好幾步，痛楚佈滿了那張蒼老的臉。
又是一腳，周海被秦隻猛地踹倒在地下。
“哈哈哈！我是不是很卑鄙？”秦隻無恥地笑着，解開了腳上的鎖鏈，“明明說好要單挑的，可是我卻叫了我的亡魂來幫忙，哈哈哈，是不是感覺很生氣，明明就能把我殺掉了的……”
“你很強，從各方面來說，速度，力量，以及心計，強得令人害怕，要不是你的腿瘸了，打過之後，我是萬萬不敢招惹你的。”秦隻誇讚道，“可惜，你瘸了，但仍然差點把我給殺了，”秦隻拍了拍胸脯裝作害怕的樣子，“但是我有我的寶貝啊，準S級的亡魂，這也就是你註定贏不過我的原因。”秦隻張狂地笑着，“等我的寶貝們都進階成S級，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掉審判者，然後取代他！”
周海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捂着肋部受傷的位置，“你要做什麼我不管，但你傷不了小澤！”周海咬牙衝了上去，向着秦隻砍去。
嗤！又是那個亡魂，擋在了秦隻的面前，任由周海的鐮刀砍進了脖頸，卻絲毫感覺不到痛覺的樣子。
“嘖嘖嘖，”秦隻咂舌，“你知道寶貝的眼睛爲什麼這麼亮嗎？因爲它現在已經處於狂暴模式啊，是感覺不到任何痛楚的。”
周海咬了咬牙，繞過亡魂想直接砍向秦隻。
亡魂忽然一拳轟在周海的肩膀上。
一聲骨骼的脆響，周海連續倒退了好多步，但卻仍然沒有倒下。
周海擡起頭，再往秦隻方向看去的時候，發現秦隻早已不見人影。
不知什麼時候，秦隻繞道了周海身後，猛地衝向了周海。
猙獰瞳孔中映射着一絲寒光。
嗤！
匕首扎進了周海後心。
周海口中嘔出一口鮮血，手中的鐮刀滑落在地。
“你老了……”秦隻在周海耳邊輕聲說道，“過了時的人，就應該去死。”
周海混濁的眼眸中漸漸失去色彩，而嘴裡，還在呢喃着什麼。
“小澤……不會死……就好……”
撲通！
周海的身體直直倒在了地上。
再也不能守護你了，我最愛的兒子……
最後一絲意識流逝，周海徹底失去了聲息。
秦隻看着地上的屍體，流露出嘲笑的神色，“可惜你的小澤，他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