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網上又有照片又有視頻,葉莉也第一時間讓專業人員覈查過了,那些照片沒有經過處理,視頻也並不是剪輯出來的,也就是說,常安曾經吸。毒並在醫院接受過戒。毒治療這事確實屬實,但是她這麼冷靜又明確地承認,還是令葉莉有些意外。
“抱歉。”葉莉短暫失神之後把自己從震驚中拉回來,稍稍皺了下眉,“如果曝光內容是真的話,可能這事處理起來就有點棘手了。”
常安又輕輕“嗯”了一聲。
葉莉從進來到現在的情緒一直是繃着的,有些急,甚至帶喘,可眼前這位當事人從頭到尾都非常淡然,弄得葉莉也不好意思火急火燎,只能憋着。
又等了幾秒鐘,常安纔再度擡頭,問:“這些新聞,對周勀和公司上市會有影響嗎?”
葉莉:“影響肯定會有。”
常安:“很大?”
葉莉的節奏也不自覺被她帶慢了,撈了下自己的劉海,“現在很難說,因爲無法確定事情會發酵到什麼程度。”
“如果是最壞呢?”
“最壞?”
葉莉這才猛地體會過來,“你是在擔心自己的負面新聞會對周總造成什麼影響?”
“嗯。”
“……”
一時葉莉不知該說什麼了,說實話她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知道自己要來面對一個怎樣的境況,她想象中常安無非兩種狀態,要麼歇斯底里,失去理智的哭鬧無措,要麼就是一蹶不振,毫無主意地自暴自棄,可是顯然現在這兩種情況都沒發生。
眼前的常安,冷靜,自制,而發生這麼大的事,她唯一想的卻是周勀那邊是否會被牽連影響。
“周太太!”葉莉凝了下神,“這個檔口突然曝出負面新聞,影響肯定會有,外媒估計也已經都曝光了,至於最終會影響到什麼程度,這個真的不好說。”
“那最壞的結果會不會導致公司上市夭折。”
“這倒不至於,招股都已經開始了,在今天上午之前IPO認購情況都不錯,所以現在擔心的不是影響上市,而是會影響後期認購甚至破發。”
常安眉頭皺了下,“抱歉,我對這方面不太懂,你能具體說一下嗎?什麼叫破發?”
“破發就是指新股發行上市當日就跌破發行價。”葉莉顯出難得的耐心。
常安又嗯了一聲,這麼說她就有些明白了,總之是不大妙,那麼接下來就是要找解決的方案,起碼要將影響降到最低。
“葉經理,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常安問,面容依舊十分平靜。
葉莉突然默默擰了下手指,其實有些於心不忍,但是從她的職責出發,她必須合理且有效地解決這件事,並保證將影響降至最低。
“周太太,應對負面新聞,大體也只有兩種解決方案,一是解釋,否認,澄清,也就是大衆所理解的闢謠,但這種方法顯然不適合目前的情況。”
“嗯,確實不適合。”常安還笑了笑,“畢竟新聞裡大部分內容都是事實,我既無法否認,也澄清不了。”
“對,我也不贊成採取這種辦法,有時候過於消極的應對措施反而會更加激發負面輿論。”
“那第二種呢?”
“第二種…”葉莉一時停在那。
常安等了一會兒,見對方表情糾結,似乎一下就猜到了。
“葉經理,你不需要有任何負擔,你在這方面是專業的,我相信你的判斷。”
她的眼神十分柔和,純淨,無絲毫忐忑和慌張,反而讓葉莉從中看到了一種堅定的信任。
葉莉好像一下子就有了信心。
“如果新聞裡的內容都符實,我們何不乾脆直接面對,向大衆承認,與其被動地受輿論牽制,不如由我們來引導輿論!”
……
葉莉走時已經接近凌晨,常安把她送至門口。
“最近幾天你要辛苦了,我先代周勀謝謝你!”
葉莉當時已經拉開了車門,正要上車,聽到常安這句話後突然停了下來。
很難想象這個時候她還能如此周全禮貌。
葉莉回頭,伸手拍了下常安的肩,這是一個稍顯親密的動作,照理實在不符合兩人的關係,可葉莉當時就想這麼做。
“我沒事,這是我的分內職責,倒是你,你會承受難以想象的壓力。”
常安搖頭,輕笑:“沒你想的那麼嚴重,相信我!”她翻手拍了下葉莉的手背。
你能想象麼,她一個受害人,當事人,卻要反過來安慰並給葉莉打氣。
葉莉後來跟老鄧說,我終於知道老闆爲什麼這麼多年都放不下了,她實在是太有魅力了,不,應該是魔力,就算什麼都不做,她只那麼看着你,再淡淡一笑,好像就能幫人治癒好所有的壓力。
“我當然相信你!”葉莉從動容的情緒中出來,也牽出一抹笑,“明天等我消息,最晚下午吧,我會把初步方案先確定下來!”
常安揮揮手,與她道別。
車子開出去一小段後葉莉又往後視鏡看了眼,常安依舊站在原地,裹着身上的米色披肩,下面是墨綠色絹紡材質的居家褲,涼風把她的短髮吹得有些亂,那抹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清瘦。
……
常安回到客廳,坐在剛纔葉莉坐過的沙發上抽菸,結果還沒抽完周勀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葉莉說你答應開記者見面會?你瘋了嗎?”
大概那邊的會議也是剛結束,第一時間就來聯繫她了,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急的,反正電話那頭周勀的語氣很不妙。
常安稍稍蹙眉,“怎麼了嘛,對我這麼兇!”
她還撒上嬌了,周勀一口老血堵胸口,緩了緩,“不是對你兇,常安,你聽我說,真沒必要!”
“真沒必要什麼?”
“你那點事對我造不成影響,就算有也會很小,我承受得起。”
“嗯…”
“嗯什麼嗯!”周勀快要被她氣死了,“你別犯傻,這事到此爲止,我已經跟葉莉通過電話了,她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刪掉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法務那邊也會查到底是誰捅出來的事,查出來後直接寄律師函,還有你最近要是覺得一個人在國內呆着無聊,來美國也好,讓佳卉陪你去哪散散心也行,小芝反正手術也已經做完了,你帶着她一起去,給我個地方,我來讓人給你安排酒店和機票。”
周勀一口氣說了好多,常安耐心聽完,靜默了一下,“所以你是打算讓我逃避?”
“什麼逃避?這麼處理最合理,我比你有經驗!”周勀似乎不願給常安任何掙扎的機會,繼而又說,“反正沒有什麼記者見面會,絕對沒有,我再跟你說一遍,最好給我忘掉葉莉出的FUCKING餿主意!”
他急的都彪髒話了,常安噗嗤一聲笑出來,“你就是不相信我唄。”
“不是我不相信你…”
“你就是不相信我!”
“……”
“你不相信我可以頂住壓力,也不相信我可以處理好這些事。”
“可這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你知道正面面對媒體會怎樣?特別是現在這個檔口,他們會撕了你!”
常安又是噗嗤一笑。
“還笑?”
“好,好,我不笑…”她儘量忍着,可是下一秒還是沒忍住,又笑了出來。
周勀:“……”
“真的很好笑啊,說得好像記者都是飛禽猛獸。”
“何止飛禽猛獸,他們吃人不吐骨頭。”
“那我也不是這麼好欺負的,真把我當小白兔養了?”
“……”
周勀被她這軟綿綿的調子弄得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常安覺得差不多了,便懶懶往沙發上一癱,最後乾脆躺在上面,又稍稍提了點調子,“喂,你在哪兒呢?”
周勀看了下四周,他剛開完會,一會兒還有一個午宴,所以此時就站在酒店會議室門口的走廊裡。
“酒店。”
“想沒想我?”
“……”
“到底想沒想?”
旁邊剛好有個服務生經過,周勀拿手指撓了下額頭,側到一邊,“嗯…”
“什麼嗯嘛,我要聽你好好說。”
走廊那頭又有幾個服務生過來,邊聊天邊開始撤茶歇桌。
周勀幾乎快把自己給摁牆上了,還刻意壓低聲音,含糊不清的說了個“想!”
常安撅着嘴,嗤了聲,“一點誠意都沒有。”
“……”
“不過沒關係,我來說給你聽就可以了!”
“……”
“嗯,周勀,我很想你,想抱抱你,摸摸你,最好再親親你…”
周勀搓着臉,快要被電話那頭軟綿綿的聲音弄酥了。
常安又咯咯笑了聲,“喂,我聽葉經理講你們上市的時間已經定了,按國內時間應該是下週四對不對?佳卉說我以後就是上市公司的老闆娘了,想想都有些小激動,所以你加把勁,我等你凱旋歸來,嗯,到時候好好犒勞你…”
最好幾個字她說得曖昧不清,周勀還沒品過味來,常安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他身子捱着牆,心裡已經軟成泥,轉過來,搓了搓明顯開始發燙的臉,可是搓着搓着發現不對勁。
他給她打電話的目的是什麼?是說服她別開記者招待會,可怎麼最後倒被她繞了進去。
“嘶…”
小妮子!
周勀重新撥常安的號碼,可任憑他怎麼打那邊都死活不肯接了。
剛好鄧順林過來,“人都差不多到齊了,走吧!”結果對上週勀一雙寒涔涔的眸子。
鄧順林心中一緊,“怎麼了?”
“你最好警告你媳婦兒,負面新聞處理不好是她的能力有問題,但別拾掇常安開什麼記者見面會,不然回去有你們好看!”說完拂袖而去。
鄧順林無辜被殃及,訕訕摸了下鼻子。
“你媳婦兒是媳婦兒,我媳婦兒就不是媳婦兒?”
“你說什麼?”已經走到前面去的周勀突然回頭,一臉惡寒。
鄧順林聳聳肩,“沒什麼,餓了,我說要吃飯!”
常安從沙發上起來,看着亮了一段時間總算暗掉的手機屏幕,隱隱喘了一口氣。
她把手裡已經快燒完的菸蒂掐掉,想了想,一字一句拿手機在上面打字。
酒店餐廳,周勀剛落座,手機嘀了聲,常安的微信。
她說:「你要相信我!」
周勀知道她言語裡的意思,回:「可是真的沒有這個必要,那些負面新聞很快就會清理乾淨,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常安:「我知道,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也能承受住後果,但是我不光是爲了你,也是我爲了我自己!」
這條消息發過去,她又緊接着說:「錯了就是錯了,做過的事不可能真的抹得一乾二淨,我也不想再這麼遮遮掩掩了,你明白嗎?我只有去真的面對,以後纔不會被牽制。」
這兩段發過去之後,周勀那邊遲遲沒有動靜,但對話框上方“正在輸入”的字樣卻一直在那。
常安等了一會兒,又發了個賣萌撒嬌的小兔子表情過去。
周勀當時這邊的午宴已經開始,周遭有人說話,有人聊天,有人在笑,他置身於繁華絢爛的場景中間,心裡想的卻是常安此時的樣子。
她大概會躺在牀上,或坐在沙發上,周圍沒人,四下寧靜,然後抱着手機等答案。
許久之後,“正在輸入”幾個字終於消失了,屏幕上蹦出來周勀的信息。
他說:“你考慮清楚了?”
常安自顧自笑出來,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打了字:“嗯,考慮清楚了,唯獨勸你的支持!”
周勀在這邊苦笑。
箇中道理他又不是不明白,一直逃避掩飾下去根本解決不了問題,但他不是不支持,他只是心疼啊。
他心疼常安要去面對如潮水般的輿論,且是獨自一個人。
「我不能說我完全支持,但我可以給你後盾。」
這是幾分鐘後常安收到的信息,緊接着後面又跟了個表情,是個系統自帶的小人,揮着兩隻手,代表擁抱的姿勢。
常安懂了,他不支持,但他可以給她擁抱,即使她從萬丈高樓掉下來,他也會在下面接住她。
常安長長舒口氣,重新倒回沙發,若這樣,她還有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