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峰和阿梅的婚禮還是挺熱鬧的,常安也拍了幾張照發到了朋友圈。
晚上到家後接到周勀的電話,先閒聊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提到白天參加的婚禮。
常安說:“挺熱鬧的,也挺順利,家長講話環節的時候陳阿婆都哭了。”
照理應該雙方家長致辭,可是吳峰和阿梅都沒有父母,最後把陳阿婆扶上了臺。
老太太年輕的時候白髮人送黑髮了,一個人把吳峰拉扯大,操勞了大半輩子,總算熬到唯一的孫子結婚成家了,所以上臺一開口就直接沒繃住,幾乎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講完了幾句話。
弄得臺下也有人跟着抹眼睛,場面難免心酸。
“…不過陳阿婆今天應該很高興,算了了一樁心事,阿梅也挺好的,能幹,肯苦,最主要是對阿婆很孝順。”
常安在電話裡跟周勀講今天白天婚禮的情節,周勀能夠感受得到,她也很激動。
儘管埰崗和阿婆一家跟她以後的生活將呈現平行線的狀態,可是在她最落魄最困難的時候,是這些人幫助並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所以他們對常安來說具有一種很特殊的意義。
“哦對了,剛阿梅打電話給我,特意讓我謝謝你!”
“謝我?謝我什麼?”周勀有些不理解。
“謝你包了一個特大紅包啊!”
“……”
周勀這點不吝嗇,雖然人未到場,但是禮數很夠誠意。
他給的數目加上常安自己又往裡添了點,以至於遞給阿梅的時候真是沉甸甸又厚厚一疊,爲這事席上陳阿婆還特意找過常安。
她把人拉到角落,非要把紅包退回來,可是常安怎麼也不肯接。
一部分是周勀的禮數,一部分是她自己的心意。
其實常安也是俗人一個,她感激陳阿婆之前對她的照顧,所以選了給紅包這樣一種方式盡點孝心,最後好說歹說,又把吳峰重新翻修房子手頭緊爲理由,總算讓老太太把紅包又收了回去。
四月一過雲凌的氣溫直線上升。
那段時間周勀又頻繁出差,兩人大部分時間都不能在一起。
魏素瑛那邊的店面租約談好了,常安這邊轉了一筆款子過去,款子是轉到常佳卉賬上的。
魏素瑛起初怎麼都不肯收,非要讓常佳卉給轉回來,常安沒辦法,給魏素瑛打電話,哄她算是投資入股了,等餐廳盈利回頭可以給她分紅,這樣魏素瑛才勉強收下,第二天居然讓常佳卉發了份入股協議來,常安真是又氣又好笑,沒搭理。
一週後店面租約正式簽訂,高銘負責室內設計部分,很快出了幾套方案和圖紙出來,常安也看了,都不錯,最後跟常佳卉商量,又徵詢了魏素瑛的意見,選了其中較爲溫馨的風格。
五月中旬常安又重新找了間工作室,工作室對她之前發過來的幾個作品很滿意,很快就派了任務下來。
那天正在家畫畫,高銘突然登門。
常安還頗驚訝,問清來意才知道是周勀叫他過來的。
“周總說想給你在家弄個畫室,讓我過來看看,先出幾個方案給你挑?”
常安吃驚之餘心裡很感動。
長河這邊倒是有一個小書房留給她,但她很少在裡面畫畫,大部分時間她喜歡呆在陽臺,臥室甚至客廳正對院子的地方創作,因爲環境舒適了纔會有創作靈感。
之前她也有想過要弄個專門的畫室,可是一拖再拖,這麼多年也沒上心,沒想到反而讓周勀先想到了。
跟高銘聊完之後常安才知道,原來周勀心裡早就已經有了主意,之前也私下跟高銘溝通了兩次。
“按照周總的意思,他想給你弄兩間,一間室內,把之前那個小書房和後面的儲物間打通,空間擴大,可以同時用作書房和畫室,另一間室外,露臺用鋼化玻璃封頂,弄完之後類似於陽光房。”
高銘對這事很是上心,一週後就把幾套不同風格的方案都發給了常安,常安做主選了一套,在微信上發給周勀看。
那時候他人正在深圳,那邊有個動工儀式。
常安知道他很忙,以爲他看完只會回覆“你決定就好”,“你喜歡就好”之類的敷衍,可是沒想到他回覆了一長串,從專業角度和用戶體驗的角度出發,哪些地方可行,哪些地方不合適,哪些地方還可以再改進,一條條一項項清晰地列了出來,堪比一份可行性報告。
常安當時心裡真的很感動,覺得他都這麼忙了,還能耐心又仔細地幫她把關這種小事,既負責又上心。
常安把周勀的意見和建議又發給了高銘,高銘看完佩服得五體投地,很快照着周勀的“可行性報告”重新又改了方案過來。
這次基本滿意,很快便敲定並開始實施。
原本以爲只是簡單的裝修,沒想到要鑿牆,以前小書房鋪的地板全部撬開,重新鋪地毯,露臺那邊還需要做防水。
工程量還挺大的,弄了半個多月才初見雛形,好在高銘夠上心,就連地毯花紋,壁燈和傢俱都親自帶着常安去選,而這半個月期間,周勀輾轉於深圳,重慶和北京幾座城市之間,在家的時間少之又少。
不過也挺好的,常安每天早晚接送小芝,白天在家畫畫,效率挺高,五月底已經交了大部分稿。
期間怡和那套房產證也辦下來了,拿到房產證那天,常佳卉和高銘請常安吃了一頓飯,兩個女人都喝多了,說了很多以前的事,回去車裡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弄得高銘措手不及。
那陣子田佳琪也聯繫過常安幾次,不過常安沒接她電話,幾次之後她乾脆把田佳琪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擱以前常安或許會抹不開面子,待人接物總能給人留有餘地,所以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場面上她也不會把事弄得太難看,但這幾年的經歷告訴她,沒有必要,自己怎麼舒心怎麼來,不必非要委屈自己,所以她不理田佳琪,不接她電話,也不回老宅吃飯,但她定期會給老爺子打電話,陪他聊聊,逗他開心,就跟以前一樣。
常佳卉和高銘的婚禮時間終於定下來了。
之前想搶在十月一日國慶節那天辦,常佳卉說要舉國同慶,結果那天日子太好,看得上眼的幾家酒店都被訂滿了,最後只能把時間往後挪,一直挪到了元旦。
元旦也不錯,就是有點冷。
日子一定後面的事就好辦了,與酒店籤協議,試菜,談婚慶,試禮服和婚紗,原本這些事都應該高銘陪着常佳卉去做,可高銘以私人名義接了個大單,於是他和兩個志趣相投的同事一合計,乾脆從公司辭職幾個人出來單幹,這下可好,又是租辦公室,又是拿營業執照和資質,一堆事情猛地砸下來,高銘比常佳卉更忙。
加上魏素瑛的餐廳也正在施工期,高銘有時候還需要親自過去盯一盯,最後一合計,婚禮準備的事就落到了常安頭上。
常安想着自己反正也不忙,就陪着常佳卉四處轉,酒店,婚慶,伴手禮那些都好辦,最後就卡在了婚紗和禮服上。
常佳卉沒多少考究,她都能接受隨便從影樓租一套,用她的話說,反正就穿那幾個小時嘛,租一套省錢又環保,結果這種思想遭到了常安嚴厲的批評。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必須要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婚紗,獨一無二的,不能隨便,更不能將就!”
常安在網上找了幾個設計師,都是雲凌本土的,可是談下來感覺都不是太好,最後她腦袋一拍,“我帶你去倫敦吧。”
當時常佳卉聽到這話都嚇傻了。
“至於嘛,跑倫敦就爲了買一件婚紗回來?”
“不是買,是定製!”
“定製都太貴,我負擔不起。”
“我送你,就當給你的新婚禮物。”
“來回機票也好貴,到時候還有酒店和其他費用。”
“沒關係,都我來承擔!”
“行,成交,我明天就去辦簽證!”
“……”
就這樣,兩個女人一週後坐上了飛往倫敦的飛機,不過對於常佳卉而言,她答應去倫敦本意不是爲了婚紗,而是想去看看常安曾經生活的地方。
常安帶她去了那套外婆留下的小洋樓,只可惜多年無人打理,花園裡的花草都枯死了,地上和傢俱上都落滿了灰塵,不過一切都沒有變,她的臥室,她掛着帳幔的公主牀,還有花園裡那架鞦韆。
時間在某些地方是全然靜止的,常安覺得真是慈悲又殘忍。
隨後常安又帶常佳卉去看了外婆。
常佳卉對這位老人一直很仰慕,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真的跑到倫敦來瞻仰,她激動得不行,站在墓前喋喋不休,大部分都是吐槽和告狀的話,告狀常安小時候對她有多麼多麼壞,多麼多麼冷漠,還特聲情並茂,惹得旁邊同樣來掃墓的外國友人一直盯着她看,大概覺得這個中國女人怎麼回事,跑墳前來自言自語。
常安就在旁邊等着,又好氣又好笑。
第二天常安帶常佳卉去見了兩個婚紗設計師,談下來敲定了其中一個,雙方溝通,量尺寸,當時常安就付了定金。
常佳卉還特意把賬單拍了下來秀到朋友圈,配詞:“你們隨便感受一下,有個土豪姐姐就是這麼任性!”
正事辦完,後面兩天常安又帶常佳卉在倫敦轉了轉,大英博物館,白金漢宮,倫敦塔橋,反正有名的景點都去逛了一圈,又打卡了幾家旅遊APP推薦的網紅餐廳。
常佳卉也秉承一貫的風格,到哪都拍拍拍,每次都是滿滿的九宮格,一天要刷幾次屏,唯獨有一張,她和常安的合照,黃昏,背景是地標性建築倫敦眼,常佳卉穿了件長袖衛衣,運動褲,常安是裙子加薄外套。
兩人並肩站着,沒有過分親暱的動作,只是面帶微笑,對着鏡頭留下了這張畫面。
看似很平常的一張普通合照,常佳卉單獨發了圈。
看到這條朋友圈的時候兩人已經回到酒店了,常佳卉因爲白天的疲勞早已進入夢想,常安靠在牀頭,看着畫面上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女孩雙手垂於兩側,臉上笑容散開,笑得有點靦腆,甚至緊張,與平時她張揚跋扈的模樣一點都不相符。
照片上面是常佳卉寫的話。
她說:“這是我和姐姐第一次結伴旅遊,也是我們第一張合照,我很開心!”
常安當時覺得心裡酸得不行。
這個小時候總是喜歡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唬也唬不走,兇也兇不走的女孩已經長大了,即將爲人妻,很快也會爲人母,而自己內心深處從最初對她的排斥,怨恨,到現在成爲生命中最最重要的親人,這個漫長又溫柔的過程,讓她覺得生活是個很美好的東西。
第二天常安帶常佳卉去見了Edan,原本已經弄丟了他的手機號碼,常安只是憑記憶在網上搜到了他之前事務所的聯繫方式,試試運氣,沒想到真的聯繫上了。
Aden在電話裡就表現得很激動,當時其實他人還不在倫敦,連夜趕回來,於是約了常安吃晚飯。
常安把常佳卉也帶上了,常佳卉也終於見識到這位曾幫常安掌管萬貫家財又帥又溫柔又逗逼的金牌理財經理人。
結果可好,原本常安預想的老友重逢擁抱痛哭的畫面沒有出現,有的只是一箇中二Edan和一個神經質的常佳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整頓飯雙方都試圖用蹩腳的中文和蹩腳的英文在交流,常安倒反而成了一個外人。
那頓晚飯自然也吃得很愉快,只是可憐常安到結束的時候纔想起來還要跟Edan聊正事,主要是關於之前她以個人名義設立的私募基金。
原本常安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畢竟她失聯這麼多年了,Edan就算以前跟她私交再好,也沒有理由一直幫她把基金維持下去,可是答案卻令常安大出所料。
Edan說三年前周勀就來倫敦見過他,當時告知了常安已經去世的事,這幾年周勀也一直有跟Edan保持聯繫,並以榮邦名義定期往基金賬戶轉賬,一般一年兩次,上半年通常在一月份,常安“忌日”,下半年便是常安生日那幾天,所以儘管常安消失了三年,但是基金一直在運營,且運營良好,這幾年已經做了好幾個項目。
這是常安始料未及的事,關鍵是周勀之前一句都沒跟她提。
當晚回去常安便收到了Edan發過來的資料,資料包括這幾年基金運營情況,資金匯入和支出,還有所有項目的彙總。
常安對財務那塊不熟悉,所以並沒細看,只挑了項目那個文件夾隨便翻了翻,結果她看到了一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