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八歲之後,第一次回到這片海灘。
每一個波浪,每一粒砂,都像印在記憶中的傷疤。
她脫掉皮靴,在海岸線上狂奔,貪婪地吮吸空氣,裹着絲襪的腳掌踢起被海水打溼的砂土,擺動的裙角像金魚的尾鰭,不一會兒就被砂土濺髒。
“萊、萊拉,別跑那麼快!”
清水萊亞只覺得雙腳發軟,她無力地停在原地弓腰,雙手撐着膝蓋,鮮紅的圍巾在風中飄揚,是這冬海冷晨裡唯一的色彩。
“沒有變。”她懷念地呢喃,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清水萊拉一腳踩進海里,溫暖的液體包裹她的雙腳,她舒服的眯上眼,繼續深處走去,像很多年前的那個冬天一樣,妄想將自己淹沒,妄想進入深海王國。
“萊、咳……萊拉!”清水萊亞剛一大喊就嗆了口風,咳嗽不止。有輕微哮喘的她,本不能到這海風肆虐的地方,卻爲了圓妹妹一個夢,一個回家的虛假之夢,甘願忍受痛哭。
她狠狠嚥了幾口口水,口腔乾涸。
體內某個開關似乎被打開,清水萊亞再無法順暢地呼吸,窒息的錯覺讓她生不如死。
血緣的共鳴讓萊拉迅速覺察到不妙,她猛地回頭,一看見緊皺眉頭呼吸困難的姐姐便覺得心口一緊,她慌亂地轉身跑去,卻被水的反作用力推擠,右腳腳裸抽筋,失去平衡的身體跌入海水之中。
她聽見姐姐的尖叫,她聽見海的悲鳴,她在恍惚之間,似乎回到十年之前。
“萊拉!”
那個稚嫩的童聲,那個哐當落水的響聲,那個脫掉上衣躍入海中緊緊抱着他的小男孩。
她像是誤入深海國度的普通小女孩,而他是拯救她的深海王子。
那個人曾是她童年的救贖,是她的所有。
而現在,沒有王子,誤入深海的小女孩,必須靠自己走出來。
“沒事吧,萊拉。”
他顫抖的小手虛弱無力,卻抓着她不放,他擁着她,彷佛她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清水萊拉用左腳踩住淺海的土地,一個突起涌出海面,海水沿着她溼潤的衣服嘩嘩往下流,她一瘸一拐地往回狂奔,抽筋的右腳不斷給她關節扭曲般的錯覺,好幾次險些跌倒。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充滿力量,而那力量之下,卻是無盡的恐懼。
“萊亞!”
她用力過猛一腳踩進過於柔軟的沙子裡,身體失衡,她趕緊跨開右腳,卻因爲全身的重量加之慣性過於沉重,已經抽筋的右腳狠狠着地,疼得她幾乎站不住,無法抑制地涌出淚水。
“萊亞!”
她咬牙硬撐,跑到清水萊亞身前,跪倒在她身旁。
清水萊拉慌亂地從清水萊亞包裡翻出霧化器,萊亞下意識用手摸索,死死抓住,放在口中。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她卻哭得越發厲害。
“我、我以爲……”清水萊拉低聲抽泣,凜冽的海風狂吹不止,渾身溼透的她發顫着低語,彷彿哀求。“對不起我不會再亂跑了,我不會再亂跑了,我不會再亂跑了……”
“CUT!”
那一聲CUT的確是斬斷現實與劇本的利刃,鏗鏘有力地將她們從虛幻,拉回現實中來。
“好冷好冷好冷!”
在結束的那一瞬間,京子便蹲在沙灘上,將自己厚厚的外套脫下,同洋子一起裹着,像大雨中用外套躲雨似的。她眯着眼緊咬牙,左手抓着外套,右手在胳膊上摩挲以此取暖。
乍看之下,同寒冷抗戰的兩人,竟真有幾分親生姐妹的感覺。
洋子止不住地顫抖,她學着京子的模樣,左手抱着身體,卻得不到任何溫暖。
鹹溼的海水附着在皮膚上,纏着海風,黏稠的感覺讓她有些反胃。
她吸了吸鼻子,用滿是淚痕的臉看着京子。在這一件外套之下的兩人之間的間隔只有幾釐米,京子帶着黑色假髮,虛晃之間,竟讓洋子有了與自我對視的錯覺。她們就像是真正的血緣至親,真正的家人,真正的姐妹。
“好了好了,聯絡感情也不是這種時候聯絡,凍壞了我還得照顧半天。”神山繪里子甩了甩一頭紅髮,繃着一張臉將毛毯蒙在京子頭上,不懷好意地揉了幾下,看見自家姑娘欲哭無淚的表情才滿意地仰頭,“趕緊給我分開!”
“再這樣又會和京子一起上頭條了,暴力經紀人喲。”社開玩笑道。神山繪里子以前就曾因爲粗手粗腳被狗仔拍到照片,不過是繪里子因京子太不顧身體而憤怒至極打了她幾個爆慄的照片,被八卦娛樂週刊那麼一宣傳,倒成了對藝人不尊重的暴力經紀人。
“我可不會因爲自己的藝人生個病就成爲網絡話題喲,社大經紀人。”繪里子倒是認真起來,毫不認輸地挖苦他。“微博上可是傳瘋了,工作壓力過大,劇組排場太緊,連LME不關心藝人和緒方導演不注重演員健康這種破理由都扯出來了喲。”
這次的事的確不少有心人加入火上加油,不過憑LME的勢力,估計等天完全亮起來,這件事就會被壓下去。
社笑得一臉無奈,不再同她計較。
他將披在兩人身上的外套拿起,用毛毯裹着洋子,又將外套披在洋子身上,輕緩地扶她站起來,安撫似地拍拍洋子的肩膀。洋子卻覺得自己被當成小孩子,下意識抗拒。
她這輕輕一縮,卻被社誤會了。
“不舒服嗎?胃還覺得痛?”
社皺着眉頭緊張追問讓她有些不自在,洋子緊拽着外套,抑制身體地顫抖,搖搖頭。
“冷嗎?”
她又搖了搖頭。
“看來你家姑娘不喜歡你呀。”神山繪里子不酸一酸社就覺得心裡不舒坦。
“注意你的形象,神山·君。”社故意板着張臉,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一片奶白,看不見他的情緒。
“哎呦別特意提醒我你是前·輩這個事實嘛。”神山繪里子皮笑肉不笑。
“神……”社正欲反駁,卻被她尖細的聲音打斷。
“別傻愣在這裡了,趕緊帶這兩姑娘回別墅去,我可期待了好久啊,花形明裡提供的別墅喲。”
“神山君。”請自重。
“緒方導演說凌晨的戲就先到這了,中午大家一起吃個飯,等下午那幾個小演員來了再繼續。”神山繪里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被她這麼一提醒,洋子纔想起來似乎要拍攝主角一干人的童年片段,沒記錯的話,緒方導演幾十分鐘前還告訴她需要再拍一段清水萊拉同幼年的自己對視,然後堅定前進的畫面。
“繪里姐真厲害。”京子在洋子耳邊小聲說了句,她噗地一聲笑出來,卻不帶惡意,“還是把社先生堵得啞口無言呢。”
“畢竟社先生是男士。”她不好去招惹別人的經紀人,卻也不服社被人打壓,雖然相處沒幾天,洋子卻知道社是好人,她知道這個渾身散發溫柔氣息的成熟男人對自己有多好。她壓低聲音辯解。“紳士是要給女性留點面子的。”
“說起來,神山,你陪京子到神奈川來,蓮那裡怎麼辦?”社這纔想起敦賀蓮,他可是個工作起來連飯也不吃的拼命三郎啊,若是沒有經紀人在身旁照顧,怎麼撐得下去。
“求求你了社大經紀人,趕緊結婚,給蓮迷們一點接近偶像的機會。”想當年神山繪里子也是迷敦賀蓮迷得要死,卻總是被社幸一這廝的破壞死光給逼得不敢靠近。
社抿抿嘴。他這人脾氣再好,也快受不了神山繪里子這個極品了。
想來,似乎也只有京子那種賢惠的人受得了。
“神山君你先把那新人帶好來照顧洋子,我才能放心結婚吧。”
洋子打了個冷顫。這句話她怎麼越聽越有歧義。
社看她還是在發抖,順勢把文件袋夾到腋下,伸手去將她外套上的牛角扣扣上。
洋子仍是很排斥這種將她當成小孩子看待的行爲,卻沒能及時閃開。
“你的偉大宏願可能無法得到實現了。”她輕蔑了勾了勾嘴角,卻不是針對朝別墅前進中的幾人,“那個渣滓!才三天就跟喪家犬一樣逃走了!還名校出身呢,第一天來就大談夢想大談未來,真是笑死人了,不就讓她當司機開個車,不就讓她去幹洗店拿幾件衣服,不就讓她把劇本送去片場嗎?這些事本來就要做啊,搞得像我故意欺負她似的,真是夠千金小姐。”
神山繪里子越說越氣,狠狠地跺了幾腳。
“神山君,體諒年輕人。”社這話一說出口就有些咬舌頭,怎麼一句話就把自己說成老爺爺了。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洋子——她還是一臉平淡沒有波瀾。
“既然新人走了,那蓮那邊……?”他現在更加關心的應該是這件事纔對。
“我哥哥先照顧幾天,等這次神奈川的戲拍完回東京,就讓你倆交接。”
“交接?”
社一成不變的笑容突然有些詭異。
“交接的意思就是,你家姑娘將會有一個無比拉風的金牌經紀人。”
神山繪里子笑得很是燦爛。
作者有話要說:
注目:
漫畫中京子尚未有經紀人(我覺得快有了)
我又不能等到仲村桑畫出來,於是自己設定了神山繪里子。
這個設定絕對會被原著打巴掌,所以特此說明一下。——2012.07.22
說實話,這章節有神山姑娘,寫得比較輕鬆……這姑娘和洋子的性格是一個天差一個地別。
前幾天看見一個寫黑籃的姑娘被抱團掐得厲害,突然有點難受。
PS:本來是想用“拉轟”這個詞來提高神山姑娘的萌度,後來覺得實在是殘了點,於是放棄了……
PS的PS:好想罵人,從360換到opera又換到chrome,終於讓我發上來了。
話說上一次更新沒人留言,嗯……突然覺得戀愛的感覺消失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