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場發揮還能對上臺詞,不讓導演NG,這樣的演員圈子裡能有幾個?若要讓京子評價,也只有寥寥幾人,敦賀蓮,保津周平,琴南奏江,還有……魚生洋子。
她記得被臨時篡改了臺詞的第一場拍攝,本想當場NG的緒方導演被花形老師制止,那場戲被繼續,獲得意料之外的效果。
那些看似可有可無的臺詞,引領着不破尚一點點深入角色,卻不留痕跡。
連京子也看得出那是魚生洋子對不破尚赤·裸裸地挑釁,雖說並非毫無緣由——不破尚那隱藏在笑容之下高傲的態度任憑誰都看得出來,他看不起演員,看不起劇本,看不起原作者,甚至沒把本田翔這個角色放在眼中。也是因爲如此,花形老師才阻止緒方導演NG,由着洋子亂來。
自己的角色像是孩子一樣重要,卻被這般輕視,任誰都會心裡不平衡吧。
不破尚卻沒有發現洋子狠狠給他將了一軍。京子一想到不破尚察覺不對勁後的表情就覺得暢快。
劇情被篡改自己卻毫無覺察,對於演員來說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被其他演員帶入角色狀態,被其他演員的演技引導,那不僅僅是自己無能的表現,更是一種恥辱。
再加上導演和編劇都沒有出手阻止,簡直就是默認這種行爲。
雖然那傢伙嚴格來說……不算是個演員,但這點自尊心,還是有的吧。
“下午好,魚生前輩。”
“下午好,京子小姐。”
京子燦爛的笑容不同以往。
“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嗎?”洋子覺得她的笑容閃耀得詭異。
“沒有沒有……”
對方這樣推脫,洋子也不好繼續追問。
“請問魚生前輩待會有空嗎?”
“八點之前有空。”洋子從包裡拿出行程本,翻開來輕歪頭察看,長髮披肩的模樣有股莫名的古典氣味,乾淨而典雅。“八點半是電影殺青的慶功宴……呃抱歉,怎麼了嗎?”
洋子瞥見京子眼中那越發刺眼的閃光,下意識後退兩步。
“魚生前輩難道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這一舉一動都頗有典雅氣味。”時年21歲的京子至今仍未改變那份童真,她相信童話,癡迷於公主和大小姐設定。
“我們家很普通啦,家庭主婦和高中教師。”洋子倒是老實承認,“早上拍完電影最後一幕,現在還不打算抽離角色。”
“爲什麼?”京子可就疑惑了,一般演員都會在拍攝結束後迅速脫離角色纔是,一是爲了接下去的工作和生活,二則是怕融入角色過久導致無法最終抽離,直至被角色吞噬。
“這角色跟萊拉有幾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鄰家女孩的普通感。我想揣摩一下這兩個角色裡的共性。題外話先不多說,京子小姐詢問我的行程有什麼要事嗎?”
話一出口樣子就感覺不對。這樣反問,意思不就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就不要來打擾我了嗎?
所幸京子並未察覺不對,她仍是滿面微笑。
“我想和魚生前輩探討《願神降臨》原著。”京子手捧兩本厚厚的硬皮書本,滿臉真誠。
“哈……?”疑惑的第二音明顯上揚着。洋子雖偶爾會遇見爲角色而困擾的京子,略作提示,卻從未得到邀請討論劇本。她哪裡想得到京子這一舉動已經策劃了許久,若不是洋子在LME裡不常出現並且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加之京子業務繁忙,兩人一直沒什麼機會碰上面,她怕是早就同洋子成爲摯友。
“我們找個餐廳邊吃邊談……怎麼,不方便嗎?”
一看見京子露出失望的表情,洋子便立即舉旗認輸,“我倒是無所謂,只怕京子現在出現在普通餐廳裡會引起轟動。”
“我聽敦賀提過一個餐廳,客人大多是業內人士,到那去就不會被打擾。”
“那麼,請帶路吧。”
“尚……”安藝祥子難得急躁地用指尖在髮尾打卷,她不安的視線投射在面前那張便籤紙上。
外出寫歌,八點半到電視臺。
不破尚
不破尚消失第13個小時,安藝祥子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意識到那個揹着電吉他在深夜大路上獨自行走的少年,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了,十八歲成人禮後,不破尚一夜之間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他不再依賴她。
寫不出歌來時,被贊助商施壓時,人氣下降時……他再也不會在她面前表現失常,而是獨自一人跑去屬於他的秘密基地,排解壓力。雖然偶爾會消失,卻從不曠工,一到時間,總會準時出現在錄音棚、電視臺。
這個歌手已經不需要經紀人了。
有時候,安藝祥子會這樣自暴自棄,隨後便迅速安慰自己。
但至少……沒有經紀人,他還是個不知道行程的孩子。
“啊欠——”
不破尚狠狠打了個噴嚏,他抽了張紙巾輕輕擦拭,又伸手探了探暖氣出口的溫度。
溫度剛好。
那……估計是祥子姐又在苦惱自己失蹤的事情吧。
IslandBlues還是放着那些AcidJazz,瞬間便令這家不大的餐廳回到六七十年代。
他輕嘆了口氣,招來服務員,又點了一杯濃咖啡。女服務生面紅耳赤的模樣讓他意識到現在所處的位置並非可以放下警惕的公寓,於是不破尚隱去臉上的疲憊,露出迷人笑容來,只是一瞬間就令那服務員飄散着桃心晃悠離開。
“哦呀,又在這裡欺騙少女了嗎?”
“你什麼意……呃……恭子……”不破尚下意識揉了揉太陽穴。怎麼會在這碰到她。
京子半仰着頭,瞳中流露的不再是日常中的恭敬和溫馴,此刻的京子像未馴化的猛獸,像不可一世的女王,她眼角高傲地上擡,彷佛是在告訴她面前那個男人,我們地位同等。
兜兜轉轉的幾年,這兩人的恩怨情仇早就淡去不少。她愛上演藝,不再用復仇來束縛自己,他仍舊熱愛音樂,走在自己的康莊大道上。
她和敦賀蓮在一起行內早已人盡皆知,而他不過是她生活之外的陌路人,算得上是舊識,卻再也不願提及往事。
“介意拼個桌嗎,滿座了。”京子完全沒用上恭敬的詢問。
“隨便。”不破尚迅速整理桌上的曲譜,收入牛皮文件袋中,放入黑色揹包。現在狀態太差,再奮戰幾個小時都不會有改變,晚上還有個訪談節目,當務之急是好好放鬆。
這都算是藉口。
不破尚用眼角撇了撇不遠處雙人桌上帶了鴨舌帽的男人,他可是看見那男人手中的微型相機了,若是現在拒絕,只怕明天會傳出不破尚和京子不合的消息,八卦週刊若是再誇張些,就會變成LME和赤時敵對。
《願神降臨》裡男女主角的擔當已經讓不少外界人士感覺到兩公司的爭鋒相對,若是這時又出現什麼負面消息,只怕對公司形象不利。
這麼蠢的事,若是以前的他還有可能會做出來。
“那就打擾了。”
“打擾了,不破先生。”
這聲音……
不破尚定睛一看,緊跟在京子之後坐下的人果然是魚生洋子。他現在只想砸桌子破口大罵,卻無奈於徘徊在周遭的豹腳蚊盯得太緊。
“既然都是《願神降臨》的演員,不如一起探討吧。”一坐下後京子的表情就溫和多了,“其實也是聽花形老師說,萊拉的原型是魚生前輩,我才硬要拉你過來問問。如果是魚生前輩,應該更能解讀這部作品吧。”
“其實……我和花形老師總共也才見過兩次面,根本算不上熟識……花形老師似乎是從電視認識我的,不管再怎麼……恐怕她書中的清水萊拉,是我演出的某個令她記憶猶新的形象吧。”
“這樣啊……”京子不再多問,連當事人都不清楚的事,再加追問也毫無意義。
“其實我不太明白的地方是這裡……85頁和127頁。”她從挎包中拿出原著小說來,又找出臺本,平鋪在桌上,翻到指定頁數,洋子也做了同樣的舉動。“身爲姐姐的清水萊亞對本田家的憎恨同萊拉相比,被淡化了太多太多,尤其是結局……”
不破偷偷往前一撇,自尊心當即被重創。
他難道該說,不愧是演員嗎?
那兩人的小說和臺本上,都用各色原子筆畫滿橫線波浪線,留白的位置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相比之下,自己那本還躺在家中茶几之上原著小說乾乾淨淨,簡直像剛從書店買回來似的。
不破尚意識到,他在『認真』這點上,徹徹底底完敗了。
“這點啊……”洋子莞爾一笑,竟讓人感覺到些許羞澀,“其實我不太想追究,可是我覺得……萊亞姐姐似乎……怎麼說呢,似乎把本田司當成親生弟弟看待了。她對他的感情超越了友情和愛情……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太多萊拉的影子,似乎在冥冥之中將兩人重合。”
“魚生前輩這麼一說……”京子突然醒悟,她翻開本田司和清水萊亞重點互動的幾個章節反覆閱讀,果然如此。“難怪……難怪萊亞姐在徹底忘記萊拉的一切後,本田司會一直去醫院探望,我當初以爲本田司是在替本田家贖罪,卻沒想到……他也是一直渴望能有一個這樣的姐姐。”
“本能的吸引吧。”洋子輕笑道,“其實我也很糾結呢,劇情高·潮時,親手毀掉本田家族的萊拉是什麼心情,被最重要的姐姐遺忘是什麼心情……唉……”
“我也一直在考慮,萊亞姐選擇忘記萊拉的一切到底是爲什麼,真的只是因爲放不下仇恨的萊拉讓她失望了嗎?只是失望,怎麼會讓一個人選擇遺忘所有,那可是她唯一的親人,她的妹妹。”
“這不是很簡單嗎……”一直被排除話題之外的不破尚終於忍不下這口氣,他故作不屑地開口插話。
“清水萊亞不只是因爲失望。”不破尚淺酌一口咖啡,故意吊人胃口,倒是成功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對清水萊亞來說,妹妹是她的一切,她的救贖,是她忘記一切仇恨回到普通生活裡的動力,是淨化她憎恨之心的聖水,與其看着自己的妹妹因爲家族仇恨從純白如雪變成喋血修羅,還不如洗清記憶,假裝她的人生中,根本沒有這個人。”
“沒想到不破先生身爲歌手,卻很認真對待演員工作呢。”洋子由心而發的讚歎。
這句話在不破尚耳朵裡,怎麼就變得那麼諷刺。
——我本來以爲不破先生身爲一個歌手不會去認真對待演員工作呢。
——原來不破先生會認真工作呢。
雖然他一開始的確沒有把這份工作放在眼裡。
但自從魚生洋子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之後,不破尚,歌壇小天王,就沒打算輸給她,沒打算被她的演技,活活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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