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人與人之間,無法存在善意?
清水萊拉放空的雙瞳中掠過不解,她無意識地往前邁步,黑色的校服裙來回搖擺,擺動的幅度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計。
爲什麼大家都是這樣醜惡?
她伸出雙手,校服外套的袖口沾上了些灰塵,纖細的五指像扇子那樣張開,僵硬的關節無法彎曲。
她的雙腳依舊前進,一步一步走近站在樓梯口那名髮型時髦的少女。
清水萊拉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也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麼。
她知道自己會像許多人一樣落入醜惡的漩渦。
爲什麼不覺得害怕呢?
爲什麼要害怕?
我並沒有錯。
她露出鬼魅的微笑,前一秒那個純淨如冰的清水萊拉,已經不存在於此處。
雙手觸碰到校服外套那細膩的布料……她已經明白下一步要做什麼。
而正在這時,清水萊拉卻迅速低下頭看了什麼,又一次閃現恐懼……
“CUT!”
洋子脫去清水萊拉的外衣,自覺地同那名和自己演對手戲的女演員道歉,飛快走到緒方導演身前。
心臟跳動的速度越發不可制止地加快,好像下一秒就要撕開這層皮膚,衝向自由。
“洋子さん……”京子擔心地低喃。
“第十次啊……”神山繪里子打了個呵欠,露出疲倦的表情。“今天緒方導演是不是沒吃飽?看起來情緒很糟糕啊。”
“繪里姐……”她拉了拉神山繪里子的衣袖,那意思似乎是別再說了。
沒錯。第十次。
從開拍以來一直保持零NG的魚生洋子已經是第十次被NG。
京子垂下的雙手有些慌張地握成拳。
這一幕對洋子さん來說,應該很簡單纔對……清水萊拉瞳中那迅速的情緒轉變洋子做得不錯,只是下一瞬間,待她走前上去,靠近那名身着制服的女演員時,本應堅定而平靜的臉龐,便會像是被習慣強迫似地低下頭,做出劇本上不存在的動作,並流露出恐懼。
那轉瞬即逝的恐懼,是讓緒方導演無法滿意重要因素。
“是。”她目光低垂,雙眼微眯,已經做好接受責罵的心理準備。
這已經是她第十次被喊停了,並且是那麼重要的一幕——清水萊拉因同學惡語相向,積壓許久的負面情緒最終爆發,進而將那名少女推下樓梯的一幕。那是清水萊拉那極致的純真演化爲惡的重要轉折。
而將這決定性一幕搞砸的自己……就算緒方導演現在把臺本砸到她臉上,洋子也絕不會反駁一句。
“可以麻煩你和我到會客室去談談嗎?”
沒想到會這樣往下發展,洋子驚訝地擡起頭,卻看見緒方導演非但沒生氣,還一臉淡然地拍拍自己的肩膀。
像長輩安撫晚輩似的……
“額……嗯,可以……”
害她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導演這麼平靜……難道她犯錯的次數還不夠多嗎?
別犯傻了……
回想起第一次被NG時緒方導演只是皺了皺眉頭卻用十分尖銳的言語試圖將她帶入角色,在這之後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的NG,他卻越來越沉默,到了現在更是……洋子不免有些害怕。
難道是氣到極點,所以纔沒有表露出自己的憤怒?
“休息十分鐘,各組先準備下一幕。”
正在思考自己接下來會遭到怎麼恐怖的語言轟炸的洋子聽見這句話立即慌了神。
直接跳過她這一幕?
一般來說,導演會按照前一天的排列順序來拍攝,這樣一不會造成劇組混亂,二不會影響進度,就算一天拍不完預定內容,第二天也能順利進行。
雖說調換拍攝行程不是什麼大事,卻足以讓洋子亂了手腳——這分明是緒方導演認定她無法再演得更好,不希望因爲這短短几分鐘的劇情影響進度……她的能力被否定了。
洋子驚慌地看着緒方導演,對方卻還是那抹微笑。
她抑制自己的不安,不停告訴自己不能慌不能慌,又將那副安之若素的表情掛在臉上,踩着皮鞋跟在他身後。
周圍工作人員掩着嘴竊竊私語讓她頭腦發脹。
你並不是做不到。
她只得這樣對自己說。
你做得到,現在的失敗只是因回憶而恐懼。
校服,裙襬,少女的獰笑。
橙紅,火焰,煙,密閉的小屋,以及……
過去的虛影像時鐘的指針,固執地向前擺動。她越是不想憶起往事,腦海中的影響就越是清晰。
社幸一湊上去正想說什麼,卻被緒方導演輕輕一擡手給擋了回來。他下意識將目光放在洋子身上,她低攏着頭,看起來似乎只是在內疚,仔細觀察卻可以看出呼吸頻率凌亂。
社本以爲這點小事影響不了洋子,卻在低頭之後詫異地發現她緊緊拽着校服裙角。
她在害怕。
意識到這個令人驚異的事實,社險些衝上去,卻在周圍人地注視下,不得不停下腳步。
第一次是沒發現,第二次卻是礙於他人目光……什麼也不能做。
身爲經紀人卻……
他咬了咬下脣,動作極其細微。
真的只是身爲經紀人?
思緒的扭轉,讓他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十二月末的校園早就沒有生氣,空曠的長廊沒有一絲聲響,她跟在緒方啓文身後,輕手慢腳,連呼吸聲也不敢發出。
“對不起,魚生くん。”
“……”洋子的大腦當機了幾秒。“……您說什麼?”
緒方啓文待走到長廊的盡頭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非常對不起,魚生くん!”
十分……鄭重的道歉。
洋子正陷入恐慌的大腦哪裡反應得過來,只是遵從本能地彎下腰去。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纔對……我沒有把角色表達出來……”
是她自己逃不出恐懼的追逐,纔沒有將角色演好,纔會那樣露出多餘的表情。
“不,應該道歉的是我!沒有和演員交流,一味將自己的想法施加在你們身上。”緒方啓文哭喪着臉。
“導演……”
他好像真的快哭出來了怎麼辦……
“我明知道清水萊拉這個角色負面能量太大,卻還是一意孤行,要求你深入到角色中心去。”他愧疚地說,“我看完這本書時,也覺得清水萊拉天真得讓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後階段那份天真轉變爲仇恨,有什麼比保持純真的殺人更加恐怖的事,似善而非善,純淨如雪又污穢如泥……這樣的角色對演員的侵蝕是無法逆轉的,我的確有想過魚生くん你可能會因爲這個角色而……但我沒有在意,直到今天……”
演員深入角色,將自己當成角色來表演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角色過於強烈對演員有潛移默化的效果,若是演員意志力不夠堅定,極有可能被角色吞噬,被劇本淹沒,再也無法抽出,無法找回自己。
那往往意味着……演藝生涯的毀滅。
“不、不是這樣……”她只想趕緊解釋自己恐懼的源頭並非這個角色,卻又一次被打斷。
“魚生くん連續NG,我從你臉上看到退怯和害怕,這才意識到清水萊拉對你的影響又多大……身爲導演我不應該現在才察覺到、我……”
這哪裡是平常那個凜然的緒方導演,分明是犯錯孩童的摸樣!
從未見過一個大男人這樣自責的洋子比他還要驚慌失措。
道歉也不是安慰也不是,不能上前不能後退,更不能請求場外援助。
“導演。”她再開口時,已不再是那個懦怯的形象。“我能……”
“是……?”一瞬間氣場全無。
“我大致能體會到魚生くん的感受,你肯定不會認輸,堅持要演下去。可現在,就算你硬着頭皮一次又一次重新來過,也無法將清水萊拉完美的展現出來。”他閉上眼睛,不過幾秒又睜開,那眼中已見不到內疚,取而代之的是信任,無法解釋的信任,“我們最多會在神奈川待四天,這幾天魚生くん的戲份並不多,所以……我可以給你一天的休息時間。”
“這……”恐怕不太合適。大家都忙着趕進度好放年假時輕鬆些,她卻一個人休息?
不過這麼一想,倒是能明白緒方導演將自己叫到外面來的原因,若是在劇組人員面前說起,只怕會招人不滿。
可是他那充滿信任的目光,卻讓洋子覺得,就算只有半天時間讓她尋找角色,就算被工作人員背地裡說壞話也值得了。
因爲她被信賴着。
“對不起,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我盡力將他塑造成skip故事時那個好導演,柔弱全不軟弱,沒有因爲歲月流逝而變得面目全非。
本來答應一姑娘中午更新的,結果媽媽臨時告訴我明天要去給親人超度,還是家族性的活動,不能缺人……於是從今天開始就到處準備【←而這個傻逼姑娘因爲要上班and上榜單一晚上沒閤眼
剛纔寫着寫着我就睡着了orz……好歹是寫完了。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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