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對不起，很痛嗎？”
洋子下意識想搖頭，卻見面前的社幸一難得慌亂，一時忍不住惡作劇心理，輕輕點了點腦袋。
社沒想到堅忍的洋子居然會點頭說痛，那代表這份疼痛肯定是難以忍耐——肯定摔得很嚴重。
他開始漫長地自責。
只是一場籃球遊戲，何必那麼較真。不……早在洋子提出要求時他就該否決，穿着高跟皮靴打籃球怎麼可能不受傷，他居然在洋子幾番解釋鞋跟高度不成問題之後點頭同意？
只是想要看她開朗的一面，陽光的一面。
想要看她消去陰霾，單純灑汗運動，單純地笑。
可她畢竟是演員，不是剛入青春期的少女，不是無憂無慮的小孩，而他是她經紀人，理應照顧，理應保護，是否會因無心地玩耍而受傷，是他首先需要考慮的東西。
社轉過身，將方纔擦拭洋子膝蓋傷口的紙巾放在一邊，用手帕在石椅旁的水龍頭裡沾了點水。
洋子看他臉色變得那麼差，自己也有些心悸。
她真的不是有意這麼做……
只是想看到……他爲自己擔心的表情，這樣孩子氣的心態。
洋子露出苦笑。
明明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子看待，怎麼做出這麼幼稚的事呢。
“他們拿來急救箱之前，先把傷口上的灰塵擦乾淨吧。”社說着，順勢坐到她身邊來。
洋子覺着先把傷口洗乾淨也好省些時間，便點頭答應，可社卻遲遲不動。
“怎麼了？”她以爲發生了什麼，便向四周打探，可這不大不小的籃球場邊除了他們再無他人，前去劇組拿急救箱的兩名少年也並未歸來。
社一時也沒想到該怎麼說出口，猶豫許久，“洋子，還是你自己來吧。”
洋子一看，自己摔傷的是膝蓋和小腿，穿的又是隻過膝的長筒襪，的確不能理所當然似的讓社幫忙。
十歲的年齡差不能阻隔掉什麼，男人還是男人，女人還是女人，偏見還是偏見。
她也不知是該爲他的退怯而惱怒，還是爲他將自己作爲一名女性而不是小孩來看待而喜悅。
她脫掉右腳上的皮靴，俯身將破掉的長筒襪往下拉了拉，疼痛的刺感讓洋子沒敢一鼓氣脫掉，只能一點一點地拉下去，直到傷口露出來，纖細的擦傷也能全數看見後，她才停下來。
露天的籃球場地不比室內，一摔就是破皮流血，幸好傷口不大，幾乎是些擦傷。洋子慶幸不是內出血，若是內出血，可得疼上幾天。
洋子捏着社的手帕，輕輕擦掉傷口附近的灰塵，再將溢出的血跡輕輕粘掉，心想這手帕肯定不便宜，改天得買條新的還給他。
“看起來不嚴重。”社檢查了一遍，自感一直盯着女孩子的腳不是件得體的事便想挪開視線，卻正巧看見她白皙的小腿上爬着的不只有擦傷，那一道不過一指結的傷疤淺得幾乎要看不見，可在細膩的皮膚上過於刺眼，他甚至不需要特地觀察。
“洋子，這裡……”
“嗯？”
洋子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傷口上，沒能馬上回答。
“他們來了嗎？”
她擡頭詢問，卻發現他的視線停留在自己難堪的傷痕上，洋子驚得心臟都快停掉，她猛地往左一縮，捏着手帕的手掩住右小腿上的疤。手掌上的汗水滲進舊疤周圍的新傷口，鹽分刺得她皺眉。
“這、這只是小時候的一點傷，沒什麼大不了的啦。”
如果真只是無足輕重的事，這反應太反常。
社見她這反應便知不能多問，洋子顯然也發現自己的掩飾太敷衍，不可能騙過社幸一。
可他沒有問，哪怕一句話，哪怕一絲疑惑，什麼都沒有。
洋子早該知道他不會開口詢問。
她呵地笑了一聲，陰霾未散，“社你果然不會問。”
社會心一笑，“你不會希望我問的，不是嗎？”
“不。”她果斷地搖頭，沒有多做思考，“我希望你會問，因爲從來沒人知道它的存在，因爲從來沒人問過它。”
因爲從來沒有人，會這樣靠近她。
社並沒有回答她，洋子卻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想讓她回答。
“其實是個特別無聊的故事。”洋子眯上眼，“從前有一隻小飛蛾……”
他笑了笑，並未打斷她的童話故事般的序章。
“從前有一直小飛蛾，和其他飛蛾一樣普通地生活着，可是有一天，小飛蛾和她的朋友被飛蛾長老帶到聖火前去，要從兩人中選出一個來接觸聖火，那是每隻飛蛾神而往之的東西，那是無上的榮耀。
‘我怎麼可能會被選上？’
小飛蛾沒有一絲嚮往，她還是保持着從前那樣普通的生活。”
——LME招羣衆演員誒，陽子要不要去試試？說不定會被哪個名導演看中哦！
“一天天過去了，最終結果也公佈了出來，小飛蛾卻在那可笑的公佈欄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只有自己的名字。
她的母親瘋狂了，她認爲她是理應被選中的聖子而非幸運兒；她的朋友離他而去，因爲被選中的是那普通到讓人反胃的小飛蛾而非光鮮亮麗的自己；她周圍的一切都改變了，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她因此而恐懼。”
——你是天才喲，陽子，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赤·羽·陽·子！你不是沒有興趣嗎？你不是說只是來陪我嗎！叛徒！
“她被允許觸摸聖火，伸手的剎那，熾熱的火焰卻像有意識那般將她點燃，恐怖的痛感襲來之時，她終於明白，自己不過是飛蛾撲火，不自量力，她不能觸碰的東西，就不應該靠近，不屬於她的東西，一開始就不應該接觸。”
——我這麼做只是想告訴你，該醒醒了，你和我們可不一樣。鸚鵡不管怎麼模仿人說話都不會變成人類，只是運氣好才能進入演員表的人，怎麼可能比過艱苦訓練的我們。
——你該用身體去體會體會，不自量力的悲慘後果了。
“洋子覺得飛蛾撲火是不自量力的表現嗎。”
“分明是會令它死亡的東西，卻還是不停靠近，那不是不自量力還能是什麼？”
“在我看來，那是一種勇氣喲。”社拿過她手中那屬於自己的手帕，俯身爲她擦拭剩下的傷口。她嗅得見他身上淡淡的香氣，像虛無縹緲般的霧，時而聞得見，時而消失，只剩風中殘存的味道。
“明知會因此死去，卻還是擁抱火焰。”剩下的灰塵不多，一會兒便擦光了。社起身，向洋子這挪了挪，他伸出左手，洋子卻下意識縮了縮，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劉海有點亂了。”
說完他便生怕自己會突然反悔似地用手指撥弄她那被汗水浸溼的劉海，本想速戰速決，卻見洋子迅速飛上一抹粉紅的臉頰同柔和的觸感，久久不願離開。
“社……”
見他許久未將手收回，手指在額前的劉海上來回摸索，洋子忍不住開口打斷入神的社，她的血管涌過一陣熱氣，她害怕觸碰着自己的社會發現她溫度上竄的皮膚，輕輕往後一退，避開他的手指。
“呃……劉海長了些呢，快蓋住眼睛了。”社訕訕地收回手，尷尬地笑了笑。
“呃這個啊……”爲了避免兩人沉默不語的情況發生，洋子只得故作若無其事地扯開話題，“明天麻煩造型師修短就好，這次電視劇拍完我想把劉海養長……”
“怎麼突然想留長了？”社也順暢地繼續往下接。
“想試試中分……然後捲髮吧，那麼多年的直髮，偶爾也想換個成熟點的造型。”她低頭用手指捏了捏長髮。
“洋子這樣就很好了。”
“如果是以前，一直保持這樣的確很好。”
可是現在，若是留着這麼整齊的直髮站在你身邊，肯定會被旁人認成兄妹，或是前輩和晚輩吧。
把劉海分開，髮尾燙彎……看起來就會比較接近他吧，就算只是視覺錯覺，也無所謂。只兩人看起來，會比現在相稱一些。
“那個……抱歉？”
遲疑地道歉聲在身前響起，洋子這才驚疑自己居然沒發現有人靠近。
她擡頭見黃瀨涼太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和社，那笑容中隱約嗅得見一絲髮現□的味道，而笠鬆幸男卻是一臉不好意思，剛纔那句道歉也只是他說的。
“抱歉……我們好像來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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