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冒起深紅色的火焰,沒有一絲煙霧,顯然用的最好的木炭,兩個男人相對而坐,本來該有的酒卻沒有,桌上一壺清水,兩個杯子。爽朗的笑聲傳出很遠,完顏香在外面聽着笑聲,緊皺的眉頭略微舒緩了一些。
“公主,外面天涼,您進屋吧!”侍女怯生生的來到她的身旁,輕聲喚道。雖然公主平日有時候很兇,但是卻從來沒有重罰過侍女,因而,侍女們雖然說話有些拘謹,卻並不是特別的怕她,所以,見她在屋外站着,便溜了過來。
“別煩我。”完顏香白了侍女一眼道:“沒看我正忙着麼?”說着她跺了跺腳,氣惱道:“若是小思在就好了,那個可惡的索王爺,索胖子……”
“小思姐姐怎麼了?”侍女接着她的話茬問道。
完顏香冷哼一聲:“還不是那個索胖子,說什麼年後納妾,把小思給禁足在宮中了。”
“公主,索王爺不是您的皇叔麼?您怎麼……”
“多嘴。”完顏香猛然回過頭來,面帶兇惡狀看着侍女,不耐煩的道:“下去,下去……”
侍女低頭行禮,退了下去,小嘴卻微微扁了扁,好心沒好報,她這樣想着,不過,也許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而沒有自我意識到。
完顏香將腦中那些煩心的事揮了出去,讓自己靜下心來,側耳又去聽屋中的動靜,那笑聲卻已經消失了……
屋中,嶽少安收起了笑聲,看着完顏滿,又喝了一杯水道:“其實,臉皮厚,有時候不一定是缺點。昔日項羽戰劉邦,項羽的箭射穿了三層盾甲,卻穿不透劉邦的臉皮,因而,最終敗劉邦得了天下,可見臉皮厚度之重要。”
完顏滿微微皺起眉頭,楚漢之爭被嶽少安當笑話來說,讓他略感不滿,不過,隨即略一思索,便覺這看似無賴的話語中卻是隱含着幾分道理,看着他的眼光又一次改善了少許,淡聲道:“你的意思是不要太過義氣所指,爲了顏面而失去自己想要的是麼?”
“皇子殿下果然聰明,和你說話,當真是很省氣力。”嶽少安點了點頭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其實一些人爲了面子甚至累死妻兒,這種愚蠢的做法反而被統治者所利用,大肆推廣,誤導了許多民衆。就拿前些年大宋的一件事來說罷,一個號稱學富五車的才子,卻是家徒四壁,他的堂叔乃是地方的富戶,讓他去做一個帳房先生,他卻認爲自己的筆是來書寫江山社稷的,小小帳房他損顏面,結果導致食不果腹,又遇饑年,妻兒跟着他活活餓死。如此愚蠢之舉,反而被說成了讀書人的氣節,當真是可悲,可笑。”
“你是在諷刺我?”完顏滿緩緩拿起桌上的水杯,冷冷的說道。
“皇子殿下想的太多了,我的話中有那句是諷刺的?”嶽少安不以爲然的說道:“莫不是我的話應合了殿下心中事不成?”
“金宋兩國之間的仇,在你看來,光用臉皮厚,便能堅決麼?”完顏滿面帶諷刺的冷笑道:“如果這麼簡單的話,那這個天下又那裡會有人痛苦,有人抱怨?”
“我不認爲有多難。”嶽少安並不理會完顏滿的冷笑,依舊面色平靜的道:“皇子殿下心中應該有什麼話要問我吧,不妨直說。”
完顏滿將正要放在脣邊的水杯放在了桌上,擡起頭,盯着他看了許久,緩緩道:“你說,如果是你,殺了一個女子的家人,你覺的你還能得到她的傾心麼?”
依照完顏滿的性格,能說出如此直白的疑問句來,很是難得了,不過,話雖直白,兩個人卻是兩般心思,嶽少安聽在耳中,不由得想起了周龍萱,是啊,殺了她的親人,還能讓她傾心麼?
嶽少安微微嘆了一口氣,緩聲道:“這個,我不能回答你,但是我有信心讓她回到身邊來。”他的語氣很平淡,但異常的堅定,每個字說出來都擲地有聲,敲擊在了完顏滿的心上。
完顏滿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邁步朝門口走去。
“嘩啦!”房門打開,完顏香猛地跌進了房中,完顏滿面色一沉:“堂堂公子,成何體統。”
“四哥……”完顏香低下了頭,道:“我不是想聽聽你們再說什麼嘛。”
完顏滿沒有理會妹妹,轉而又看向隨後走過來的嶽少安,聲音略顯一絲疲憊道:“香香以前住着的屋子中有一位南朝的姑娘,她的心情很不好,你和香香有空的話去看看。你們同是宋人,如果可以的話,便勸解一下吧。”說罷,他邁步朝外面而去。
“你怎麼不自己去試試?”嶽少安猛然高聲說道:“有些事情,總是要自己親自做的,別人幫不了你什麼。”
完顏香見嶽少安這般和自己的哥哥說話,心中一驚,在這個府邸中,還沒有敢這和他說過話,一時間怕惹怒四哥,急忙連連給嶽少安使眼色。
然而,結果卻是大出完顏香的預料,只見完顏滿只是淡淡的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張厚臉皮的,每個人的行事風格不同,身爲皇家的人,有太多的事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做……”
他的聲音漸遠,完顏香卻是疑惑的皺起了秀眉,覺的今天的四哥太奇怪了,禁不住回頭看了看嶽少安。
嶽少安攤了攤手,做無奈狀,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然問道:“香香,你四哥說的那個宋朝的女子叫什麼,你知道麼?”
“這些天一直忙着你的傷,沒注意這些。”完顏香看着他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你快找人問問看。”嶽少安霍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心裡激動了起來,催促着她道。
完顏香雖然有些不清楚他爲什麼莫名其妙的的着急了起來,不過還是招手叫來一個侍女問了一下,聽着侍女說出柳姑娘三個字,嶽少安整個人就懵在了那裡。
突然,他一把揪住侍女的胳膊道:“快告訴我,她在哪個屋子?”
侍女嚇了一條,一個勁的往公主身後躲,小臉嚇的發白,眼圈發紅,看着公主。
“說吧,四哥讓我們去看看的。”完顏香掰開了嶽少安的手嬌嗔道:“你看你這人,幹嗎這麼用力,嚇壞她了。”
侍女見公主允諾,怯生生的指給了他們。嶽少安盯着那個屋子,雙眼灼熱道:“確定是那裡麼?”
“嗯!”侍女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
嶽少安猛然跑了出去,不過,剛跑出兩步,他就意識到現在身子四皇子的府邸,自己的行爲不能太過驚世駭俗,低調,低調,壓抑!壓抑!他咬着牙告訴自己,強忍着激動的心情,將腳步放緩了下來,一顆心卻是不安份的跳個不停,恍如一時不慎就會從嘴裡跳出來一般。
前面的屋子越來越近,眼看着就剩十幾步的路程,但就是這十幾步卻讓嶽少安覺的如同隔了千萬裡一般,他心中激動着,同時也害怕着,激動,是因爲屋中的人很可能就是柳如煙。害怕,卻是怕自己期望越大,因此失望也越大。
慢慢的,終於到了屋子前,他右手微微顫抖着,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