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三年,七月二十六。
算來算去,這一整年裡,今日的日子是最好的,最宜成婚,結百年之好。
所以這一日,除了黃傑與蘇廿孃的大婚之外,還有兩門親事也是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之中同期舉行。
這一對,孫七娘子與胡仁,一個是寡婦,一個是新郎,卻是良人覓着了佳配,花信娘尋着了接腳婿。
那一雙,十三娘與楊宗保,一個是新婦,一個是鰥夫,斷絃的琴瑟得以再續,好漢子配上了女巾幗。
所以這喜酒,在外是宴開三席,花開各支,黃秀才包下了整座黃州城的酒樓正店大宴賓客,還在城外的流民營裡擺起了長桌宴,舉城同慶。在內,卻是請了各家高堂在上,三對新人集體拜了天地高堂,喜結了良緣。
這之後,自然是各入了各的洞房!
比起一同經歷生死的萬春奴,和讓黃傑博得高掛十八彩的周燕奴來,蘇廿娘與黃傑之間當真不曾發生過類似的,令人記憶深刻的事故。
提起二人初次相見,蘇廿娘倒是記得當時是在姚家的花廳之中,那時蘇澈、姚政和黃傑還有曹知州四人坐了一桌,蘇廿娘一身侍女的裝扮與姚伯站在一旁。
令蘇廿娘對黃傑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說來也是有趣,當時黃傑先是在紙上畫了個只豬兒模樣,與蘇澈解說這豬肉可分成怎麼豬頭肉、五花肉、裡脊肉等等,而後又說什麼可將味道炮製出原味和秘製,以及薑辣、芥辣、蒜辣和酸辣這些來。
“廿娘是說,當初之所以留意了俺,還是因爲東坡肉?”
新婚之夜,洞房燭高,黃傑聽蘇廿娘說初次相見時的感官,不由也是驚奇,想了想笑道:“俺記得當時曹知州家中的樂婢還失了態,廿娘莫非當時也嚥了口水?”
蘇廿娘一身吉福,笑顏如花,肌白似玉,聽話黃傑的笑問,面龐不由也是紅霞漸生,卻是伸手從腰下的香包裡摸出了一隻紙折來,道:“喏!瞧瞧!”
黃傑將那紙折打開一瞧,卻是當初他隨手畫的豬兒,也不禁莞爾,蘇廿娘卻是問道:“夫君又是何時記下廿孃的?”
黃傑撓撓頭,咂舌道:“哎呀!細想起來,閣老當初在黃州時,當真不曾留意過。後來又見時,你卻是攜着賜婚的手諭來了,你那使女青禾還咄咄逼人,當場要逼了俺跟玉兒退婚,哪會有什麼好印象?”
廿娘聽了,又氣又急,便伸手掐了黃傑一下道:“夫君當真薄倖!”
黃傑哎喲一聲,卻來抓了廿娘柔夷,道:“說來,俺對你動心,是在燕奴兒生青青那日,那****守在外間,口中唸唸有詞,面色比俺還急。俺若猜得不錯,定然是祈求漫天神佛保佑燕奴兒母子平安,得了喜信後你便悄悄走了,後來你還親自熬了粥來,還讓竈火撩了一撮頭髮,可對?”
蘇廿娘瞧了愕然,問道:“夫君當日欣喜若狂,卻留意了?”
黃傑笑着點頭道:“俺就瞧見你求神拜佛,熬粥和撩了頭髮的事情是月梅說的,可你的心意俺自然也是知了。”
蘇廿娘本就紅潤的面頰上更是紅霞如飛,黃傑正抓着她的手,便輕揉道:“廿娘,今日俺們成了婚,日後便是榮辱與共,休慼同擔。你與春奴和燕奴在年歲上都比俺大了不少,你是官宦之家,書香門第出身,自然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春奴兒則是出身商賈之家,倒也精於計算,懂得持家之道。燕奴兒卻是出身貧賤,自幼孤苦。你尚未來時,家中原本定下的是,我那有些蠢笨的表妹爲正妻,持家的大婦則讓春奴兒來做,如今自然規矩要便改一改了。”
蘇廿娘便也點頭道:“一切都聽夫君安排就是!”
黃傑笑道:“如今,當家大婦自然是你,這相夫教子,掌管內宅諸事,家中財權,責無旁貸;春奴兒入門最早,一直以來也把內庫管得井井有條,所以依舊掌管內庫;至於燕奴兒,僅有之技便是琴棋書畫,俺想着以後乾脆讓她與青禾搭手,教導家中的小人和女娘們,你道如何?”
蘇廿娘想都不想,當然不會反對,便也點頭答應下來,黃傑又道:“這以後,家中的事情,外事俺拿主意,內事便由你與爹爹和孃親三人拿主意,俺爹和娘都是小門小戶出身,說不得遇事糊塗,該說的你要說,該頂撞的要頂撞,該忤逆的只管忤逆。至於俺弄的外事,能說與你知的,自然會與你說知,不該你知道的,你也莫問。如今,俺就要將一件大事,從頭到尾的與你說知,你可要坐穩了。”
當即,黃傑便將他跟在朱桃椎身邊修行,卻突然發了奇夢之事從頭說了,爲了不至於跟爹孃所知的版本起了衝突,他還是將仙人這節隱了去,即便如此也自然將蘇廿娘聽得目瞪口呆。
這不管是奇夢中的種種後世神奇,還是他回黃州後所行的種種事蹟,從他口中娓娓道來自然毫無破綻,蘇廿娘也是深信不疑。
這一直說道了眼下之後,黃傑這才道:“如今,黃州的基業尚且未穩,師兄公孫正北去行事也是至今未歸,又惹上了童貫……廿娘,這以後的日子可要爲難你了!”
蘇廿娘忙也正色道:“夫君只管去做大事,夫妻本是一體,卻不需來說這酸言。”
黃傑聽了感動,便緊握了廿娘柔夷,湊近了過去,想與她行那洞房好事,誰知蘇廿娘卻是用另一手推了,笑道:“夫君慢來!妾身聽說,夫君曾與春奴妹妹一首枕邊詞……”
黃傑白眼道:“那是事後詞,你卻是事前便要?”
蘇廿娘現在打開黃傑的手,起身鋪了紙筆,並親自研磨,只是瞪眼來瞧,一付你不給便無事的模樣,黃傑很是無奈,可也不敢磨蹭,醞釀了小半刻後,便提筆寫下:“夏蘇如紫,竟春妍,姿影獨傲羣芳。書香氤氳,俏嬌娥,天生麗質難棄。仙緣誰定,峰迴又路轉。前世羈絆,今生得償所願。
緣來倒海排山,不見初顏笑,險錯華年。如夢似幻,天作和,難料無常喜樂。有情天助,當真不負我,得此良配。願能白首,連理無絕長久。”
一首《念奴嬌·良配》,也算能入了蘇廿娘之眼,這之後的洞房花燭旖旎,自然不足與外人道也。
翌日一早,姚二孃親自來驗了事帕的時候,蘇廿娘卻已經早早起身操持了一席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