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傑此語,自然引得王黼意動,忙來討教究竟,於是黃傑便提壺又與王黼續水,待他飲下之後,便也笑道:“如今天下,一如春秋戰國,二如漢時三國、三如五代十國,有道是天下大勢,合合分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若要謀其事,須看天時、地利、人和,趙宋上承天命,太祖啓後承前,真宗澶淵之盟又爲大宋延得百年太平,如今國泰物豐,民間藏富,正是天時、地利、人和已至也!”
隨着黃傑的誇誇其談,王黼卻是覺得黃傑的聲音有如仙音一般,在瞧他神色,尤其一雙眼瞳,如放精光,只覺得黃傑所說句句有禮,所言皆是至理。
忽然,他的肩頭被人輕拍了一下,扭頭一看身後卻是一個身穿本朝公王朝服的老者,正要出言詢問,就聽老者道:“速來!速來!莫敢驚了真人!”
然後就見老者向他招手,而後他便輕飄飄的飛了起來,驚訝之餘王黼扭頭看去,卻發現自己竟是一個虛影,而他起身的蒲團上卻還坐着一個大活人,正在注神聆聽。
再一看,身旁三個蒲團上,那名叫岳飛的身上卻是燒着一團滔天烈火,烈火之中盤坐着一個身穿銀盔銀甲的怒目巨漢,而坐着一虎一熊的蒲團上,一條獠牙如鉤,身軀匹牛的,渾身冒着銀光的白虎神像和一頭身着鎏金鎧甲的黑熊神像卻都伏在二獸頂上的半空之中。
再看那道士黃天八,卻也無甚異樣,只是眉心之中有靈光一點,腦後如旭日一般冒出萬道金光。
王黼還想細看,可身子卻是不由自主的迅速飄飛而去,眨眼便穿牆過院,來到了青雲觀外,但見那老者道:“文曲公莫驚,老夫乃是汴梁城隍,卻是剛剛得了急召,要請文曲公去九幽地府行一趟公務!”
王黼很是驚訝,可那城隍卻不容他問話,便也招手帶着他便飛了起來,瞬間跨過大半個汴梁城,來到城東繁塔城隍靈護廟前,入內之後便也見裡面站了一雙牛馬將軍,城隍便道:“不敢驚動真人,已將文曲公一魄請來,你二人速速將其帶往地府行事!”
牛馬將軍便也拱手道:“便如了廣公敕令!”
說罷也就上來,一人扶了王黼一臂,便自沉下地去。
王黼就感覺天旋地轉,一眨眼的功夫便覺得眼前白晝變成了黑夜,等他睜眼一瞧時,就發現自己被牛馬將軍架着站在了一條官道之旁,天色陰暗卻又隱隱約約落下些光線,但見路上熙熙攘攘卻是走着無數人羣,人羣或三兩獨行、或扶老攜幼,還有不少牽馬着甲的大宋軍士。
也就在他瞪眼時,恰好有一個宋軍裝束的人走過身邊,王黼瞪眼一瞧,便見那人身上雖然沒有什麼血跡,可週身插滿了十數枚羽箭,便是他手中牽着的戰馬身上也是插了十餘根箭矢,還聽他邊走邊與戰馬嘀咕道:“晦氣!晦氣!俺舍了這條姓命,卻纔殺了三條党項走狗,閻羅殿前,怕是不能與你換了軍功,讓你下輩子不做畜生!”
那戰馬好似聽懂人言一般,卻是打着響鼻來親那戰士,看得王黼心頭一動。
也在這時,就聽身邊的牛頭將軍道:“文曲公,快走快走!莫要耽誤了公事!”
說着,牛馬二人便架着王黼順着大路飛奔起來,且二人看似隨意的一跨,便是數十丈遠的距離。隨着不斷向前,不斷見着有岔路併入大道之中,更見路上的人從熙熙攘攘,漸漸人山人海,不少地方更有堵塞跡象,走着走着就聽身旁的馬面將軍道:“咦!爲何江南各地往生之人憑多?”
牛頭將軍卻是打了個響鼻道:“如今江南各地大興花石綱,破家者衆,又遇時疫,往生之人比平時多些,也是尋常!”
又走得幾步,卻見一條岔路上堵着許多人馬,走得近了卻瞧見那些人居然都是遼國兵將的裝束,瞧着阻攔這些人馬從岔路進入大道的乃是幾十個公差裝扮的人,牛馬將軍也架着王黼故意停了腳步,喝問道:“你等作甚,爲何攔住去路?”
公差之中便有一名老差上來稟報:“稟二位將軍,這些往生之人都是遼東漢兒!”
馬面將軍喝道:“既是漢兒,自然歸我地府管轄,爲何攔阻去路?”
公差答道:“若是遼東漢兒,自然不敢阻攔,不過這些漢兒卻都是數典忘祖之輩,與遼族奚人喝過血酒做過結拜,奉了珊蠻(薩滿)異教,所以判官有令,不許入城。”
但見那些遼國兵將聽了,便也哭號叫喊,可就算哭出血淚,公差們也是寸步不讓,不過其中也是有不少被公差用鏈子從人羣中勾出,卻放了他們上路而去。
於是牛頭將軍便與馬面將軍道:“我等還要辦了公事,此事待完了公事,再與判官說合!”
馬面將軍答應一聲,二人架着王黼又走,不久便來到一座龐然巨城之前,那城牆兩頭無邊無際,高聳入雲,待到近處一瞧,門上寫有碩大的“酆都”二字,用的還是小篆字體。
待入了城,但見城中街巷林立,道路通達,直入城中不久便來到一處宮殿之中,殿中只有一人正在一張數丈大小的書案前勾畫文書,牛馬二人將王黼帶到後,便才脫開他,齊齊抱拳道:“王判官,俺等前來交令,如期將當朝文曲公王黼的一魄帶到。”
那案後的王判官聞言,便也擡頭來瞧,忙道:“二位辛苦,且先下去休息,一會還要勞煩二位將他送回陽世!”
牛馬將軍聞言一愣,不由對視了一眼,便也點頭退下。二人這般錯愕,自然也叫王黼瞧在了眼中,待他們退下之後,王黼突然感覺全身一輕,便也福臨心至的明白自己這是能說話了,急忙作揖與那王判官道:“學生王黼,拜見判官!”
王判官哈哈一笑,便也走出案來,便來攜王黼隻手道:“二郎!不需見外,吾單名一個慎字,卻是你高祖叔公!”
這高祖也就是曾祖父的父親,高祖叔公自然也就是曾祖父的父親的兄弟了,這不算遠親,而是直親。王黼聽來,腦中轟然一響,當即退後三步,正襟就以大禮拜下,道:“不肖玄孫王黼,拜見高祖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