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四人又聊了一個時辰,大致上也算對“金玉會”之事達成了共識:此事是由民間直髮且秘密行事,與大宋朝廷毫無關係,且大宋朝廷也毫不知情。
而朝廷方面,對於各家商戶也是馬照跑、稅照收,一點也不露出馬腳,平時該做如何,便就如何。不過在鹽鐵茶馬這些主要的榷場,可以通過官營的方式把口子開大一點。
對於這個要求,童貫和高俅很理解,樑師成卻不解,黃傑便也來問道:“樑伯父可知道,如今遼國腹地的鹽價幾何?”
樑師成一臉懵逼,他怎麼會有興趣去研究這個,黃傑便也道:“若以宋斤來計,一斤不足十五文。”
樑師成聽了便也跳了起來,指着黃傑說不出話來,好半響這才道:“如今東京城裡,一斤土鹽少也要一佰來文也!”
這如今七百七十文稱貫,七十七文稱佰,而樑師成所說的土鹽還是那種黑黑黃黃,摻雜了大量泥沙最次的粗鹽,官買的正品煎鹽市價在一百八十文至二百來文不等。在東京城裡,這種土鹽是沒有人吃的,只能拿去喂牲口,或是當做官府的惠民福利,逢年過節每家每戶發上一張鹽引,換上一句感謝的話而已。
不過這等土鹽若是販賣去鄉下,市場還是有的,甚至就如當年黃傑一家還在黃州過苦日子時,吃的便是此種土鹽。
這有關鹽榷的話題,前文有詳細敘述,這裡不在多言。
卻說這一時期,的確是大宋的鹽價高而西夏和遼國的鹽價便宜。宣和年間,遼國鹽價普遍都在十幾文上下浮動,而宋國的土鹽價格沒有低於五十文,好鹽普遍都在二百文左右。甚至在原本的歷史中,幾年以後大宋收復燕京之後,還將好鹽的鹽價改爲了二百六十至二百八十文一斤。
要知道收復燕京之後,也等於是平白得了原先遼國在渤海和北海等地的許多煎鹽場,鹽價原本應該下降纔是,然而原因無他,誰叫鹽榷是朝廷專賣,這就跟明搶毫無差別!
甚至宋仁宗在位時,河北駐軍還以爲鹽價跟遼國軍隊打了一仗。
當時宋遼對峙,互爲敵國,打仗是常有的事兒。可是這回打仗跟往常不同,也跟搶人搶地無關,只是因爲遼國人偷偷溜進河北,向當地老百姓傾銷他們的低價鹽,宋朝方面當然要反傾銷,談判桌上談不攏,於是開打。
這一仗打成什麼樣,戰況也就不用說了,反正大宋的朝廷就認爲搞食鹽專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老百姓買官府的高價鹽本就是應該的,就跟交保護費一樣。
就說眼下,前幾年蔡京提出改革鹽榷的時候,曾經就跟趙官家算過一筆賬,稱:“河北、京東末鹽,客運至京及京西,袋輸官錢六千,而鹽本不及一千。”
這鹽商們從河北和山東的國營鹽場採購成品鹽,每袋鹽要花六千文,而生產成本不到一千文,政府倒手賺了五倍有餘,明顯是暴利,就跟現代地方政府低價徵收農民土地然後再高價拍賣一樣。
而且,蔡京當時搞鹽榷改革時,還特別弄出了一個“鹽引”的制度,當真是官字兩張嘴,來回在這鹽利上啃下了老大的肥肉。
卻說言歸正傳,黃傑便也與樑師成講起了官鹽貴少買,私鹽和遼鹽、夏鹽便宜多買的道理來,這東京城被幾十萬禁軍守着,自然是沒有私鹽和外國鹽能進來,可大宋境內的私鹽走量卻比官鹽大了不知多少倍去(天道盟便是通過在江南專做私鹽買賣起的家),然而官鹽也就出現了兩個很大的問題:賣價太貴不走量,收價太低鹽戶活不了。
如果能夠變通一下思路,比如說辦法一:大力採購遼國和西夏的鹽,然後投放大宋市場,價格乾脆和私鹽持平,甚至比私鹽還便宜上幾文錢,這不但能有效的打擊私鹽,也能更大的走量。
想想看,你官鹽或許一斤能淨賺一二百文,可除在了東京城這種大城強制買賣外,在大環境下根本不走量,若是降到了與私鹽持平的百八十文價格,卻可以遍地開花,雖然要賣出十多斤平價鹽才能賺取一斤高價鹽原本獲得的利潤,可你要算算平價鹽走的量啊?
而且,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如果大宋全力收購西夏和遼國的鹽貨,自然也就帶動兩國的鹽業發展,對方嚐到了甜頭自然是會和大宋購買更多的煎鍋,招募更多的工人去煮鹽,甚至大宋還可以通過慢慢提高收購的價格去擡高鹽價,讓煮鹽的獲利高於種田甚至放牧,是不是就把遼國的人力全都弄到發展鹽業上面去了?
然後,過上幾年,大宋突然來個華麗轉身,一夜之間不要他們的鹽了……這是不是一個大宋版的“新魯綈之謀”?
樑師成聽了,當即高興地跳了起來,這種陰人的小腦筋他自然是最多的,自然是一點就通。到是高俅有些疑問,便來問道:“若行了此計,大宋的鹽戶和鹽場又該如何?”
童貫便也來指着高俅笑道:“自然是繼續生產,慢慢囤積,甚至還要提高些許收購鹽價,讓鹽戶好活,讓私鹽販子沒了賺頭。待某等的計謀得逞,斷了與西夏和遼國的鹽貨後,還不是依然要靠他等養活?”
童貫一句“某等的計謀”,就算是把黃傑的計策給笑納了,黃傑除了翻翻白眼,自然也就不好多說什麼。
隨後黃傑便也繼續道:“還有鐵器、布匹、瓷器、絲綢,甚至種種百貨,也是可以尋機而謀,因此這些商業之事,自然還是商賈來行纔能有的放矢。”
樑師成便也來拍着手笑道:“不錯!卻是好計,回去雜家定要好好的報與陛下,此等計策殺人於無聲無息,若是大功告成,可比得戰場大捷!”
黃傑又閒扯幾句,卻還是高俅提出了一個關於除了六家皇商之外的其餘商家的忠誠問題,黃傑還沒開口,樑師成便也陰測測的笑道:“此事還不容易,待雜家回了宮,便請陛下對這些商賈頒下密旨,好好行事自然重賞,若有異心的話……最壞也不過就是個誅九族,滿門抄斬而已!”
聽着樑師成這般狠毒之話,黃傑沒來由後脊樑一寒,便也道:“三位伯父,此事宜恩出於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明之以利,不可示之以威。自古女爲悅己者容,士爲知己者死,豈有僅靠威逼脅迫而成大事者?”
三人聽了,深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