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八月初一,大慶殿正朝!
五更時分,趙官家便也穿戴整齊來到了大慶殿後的偏殿待朝,一早就接了傳召的王黼、李邦彥、高俅等人自然不用在待漏院混什麼時間,直接走小門前來應詔。
門外的樑師成眼光賊亮,瞧着偏殿中氣氛有些尷尬,便也從小監手裡接過了一個食盒,便也躬身入內,輕聲與垂目沉思的趙官家道:“陛下,時候也不早了,是不是用點兒,這可是鄭皇后使人趕早用荷葉水熬製的蓮子羹。”
趙官家擡了擡眼皮,給了個來一碗的眼神後,便也輕咳一聲,與王黼道:“將明,那金使果真鬧着要上朝?”
王黼聞言麪皮一抽,還是硬着頭皮道:“金使揚言,今日若不得陛見,必即可北歸。”
一旁的李邦彥聽了,便也咬牙恨恨的一拍大腿道:“好個宋秉臣,竟敢這般咄咄逼人!”
高俅噗嗤一笑,指着李邦彥道:“士美賢弟何故置氣,那宋秉臣本是遼朝漢兒,如今又奉金人爲主,食人之祿,忠人之事而已。”
這時樑師成剛好盛了一碗蓮子羹奉與趙官家,趙官家拿在手中聽着李邦彥與高俅所言,不由長嘆一聲:“士美說得是,那金使忒也咄咄逼人了些,如今之計,卻是要拿出個辦法來。”
這話一說,衆人又是無言以對。
眼下的事情,說起來倒也簡單,也就是金人知道了黃傑平安回國之後,便也發來照會,要求在大宋向金國贖買燕雲之地的合約裡增加一顆人頭,並且還把人頭作爲達成這份合約的先決條件。
而且金國的說法也是很光棍,也不要到大宋價錢,只要大宋把黃傑腦袋交出來,那麼以百萬貫錢財和數萬斤好鐵贖買燕雲之地的合約就馬上達成。甚至前不久剛剛急匆匆趕到東京的金主吳乞買的特使宋秉臣更提出,只要把黃傑的腦袋交給他,他帶着黃傑腦袋一路向北,他走到何處,金軍就退到何處,一直退到雙方約定的邊界,屆時大宋再送上贖買的錢財物資也不遲。
只是,這等要求當真太過爲難人了一些,燕雲之地得以迴歸的誘惑固然很大,但真要趙官家親手殺了黃傑,也當真下不去手啊!
於是,趙官家的話音落下之後,衆人便也繼續沉默,待過得許久,聽得外面的報時鐘鼓敲響了五更三刻的時辰後,趙官家纔在樑師成的期盼目光中,將手中的小碗蓮子羹一口喝乾,爾後將碗重重一擱,問道:“老太師爲何還沒來至?”
這話說來,王黼等人都是面面相窺,樑師成則一臉苦笑的回答道:“官家,老太師怕是年歲已高,昨夜咱家去府上的時候……唉!”
蔡京的確是老了,最近一年總是輾轉病榻,趙官家都不記得自己已經多少次派了御醫去爲他診治,得到的答覆全都是“年歲已高”。算起來如今老蔡京已經是虛歲七十四,按照民間的說法,該也是過了“坎兒”,可偏偏這個時候卻是見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關鍵時候缺了誰都可以,偏偏缺不了他這塊“老薑”。
見此,趙官家也無計可施,乾脆振衣起身,便往外殿行去。
待經過了一系列的規制流程,百官呼號完畢,趙官家安坐大殿之上正式開始早朝之事,老蔡京也才姍姍來遲,在兩個花髯門生的攙扶下,顫顫巍巍進了大慶典,自然被趙官家賜坐在殿側,殊榮一時無兩。
待趙官家裝模作樣的處理了幾件國事之後,聽着殿外敲響了辰時二刻的鐘鼓之後,便也精神一振,命人宣金國使者陛見。
旋即,那名喚宋秉臣的金國使者便也昂然來見,待行過君前之儀後,便也大喇喇問道:“陛下,不知前議如何?何時將那黃傑黃子英的收集,交與下臣帶回大金?”
滿殿之人都沒想到這宋秉臣居然這麼直接當面打臉,全都愕然,便是趙官家也被一口氣搶着,臉當時就紅了,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時候,卻聽殿側有個老態龍鍾的聲音猛然咳嗽一聲,慢悠悠答道:“來使急切了,茲事體大,豈可一言而決?且說來使之議,猶有不妥之處,還需細細商討!如今黃駙馬尚未歸朝,來使所言之事,也無憑證,空口之言,何足信也?”
老蔡京一通慢悠悠的胡扯,頓時就把那咄咄逼人的宋秉臣給拿住了,先來個連消帶打,什麼你的提議我們知道了,但我們需要研究啊!
然後再來個空口無憑,總不能你說什麼我們就信什麼,總得拿出證據叫人信服吧?
頓時,饒是這宋秉臣舌尖口利,也不知道如何反駁,而且他自己也知道,吳乞買要黃傑人頭的理由也確實有些站不住腳,甚至於黃傑與完顏兀魯私通並私奔的說法,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
也在這時,站班的王黼突然瞧見趙官家急打眼色,便也知道該着自己出場,便也急忙跳出來補刀道:“不錯,黃駙馬使金之事,尚有太多不明之事,豈能僅憑金主一言。陛下,臣請傳召此次赴金迎親副使馬政,與金使對質!”
“準!”趙官家眼眉一跳,微微露出笑容,便等着瞧看好戲。
不一會,早就準備好的馬政便也迅速上殿來見。
馬政來了之後,自然便從受命北去金國開始,將迎親使團怎麼渡海抵達金國,怎麼去到了黃龍府,他和黃傑又怎麼被阿骨打急招去了老營,甚至當時那長公主完顏兀魯又如何指示幾十個女真漢子挑事,把兩人打得豬頭一樣,黃傑又是如何通過與完顏宗弼單挑,兩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最終化干戈爲玉帛。之後又是如何被滯留在老營當中,成天被阿骨打邀請出去遊山玩水,打打獵燒燒烤……光是這麼一段,馬政就說了差不多一個來時辰,甚至趙官家瞧着他說的口乾舌燥,更是賜了他三回御茶。
之後,卻聽馬政突然道:“敢問金使,我朝迎親正使救走大金長公主那日,你可在老營之中?”
一直耐着性子聽馬政說書的宋秉臣被問着一愣,自然如實答道:“這……當時秉臣還未侍金,自然不在!”
馬政便也瞪眼喝道:“既然不在,如何蔑稱黃駙馬與大金公主有私?你可知道那日有女真賊人入營刺殺公主,公主身負一矢,險些喪命之事?”
宋秉臣頓時目瞪口呆,這個他還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