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圍着桌上的罐裝肉看了又看,甚至蘇澈還不怕燙手用布裹了抱起其中一罐湊近來看,雖然他能看出也聞出這瓶口不但用軟木塞緊了,還用了蜂蠟和樹膠密封,但要說只是這般簡單就能保證食物能夠長久不壞,也就太難以讓人接受了。
“罐肉也好,罐裝肉也成,不過是個名頭罷了。”蘇澈放下陶罐,拍拍手後卻道:“可是……如何能確信,這些罐肉果真能放上數月甚至一年不腐?”
黃大郎想都不想便答道:“便只有到時打開查驗就是了!”
三人聽了都是一怔,先是想這話也對,說能放多久無用,得要真放久了打開看纔是。再一想,曹知州卻是氣道:“子英,你敢要蘇老誤了北歸行程,在黃州等着驗這罐肉?”
黃大郎聽着一笑,忙叉手道:“學生不敢耽誤老大人行程,老大人可以帶了罐肉北歸,三月後開一罐、半年後再開一罐,依次類推即可,這便於搬運也是罐肉的優點。”
看着眼前大小一共十二個灌裝肉,倒也瞧出了黃大郎的心思,蘇澈不由點頭:“果然心思縝密,老夫便信了你。正好老夫本意要歸潁川,如今爲黃州茶榷一事,便也要去汴梁走上一遭,三月之後老夫當在汴梁,若如你所言,這罐肉能保三月不腐,老夫就爲你唱遍整個東京,如何?”
“自是大好!”黃大郎此時信心爆棚,但眼珠兒一轉卻道:“老大人,學生還有一事相求。”
“道來!”蘇澈心情大好,雖然眼前的罐肉看起來不明覺厲,但他卻覺得眼前自信爆棚的黃子英是可以信任的,誰叫他師父可是朱老怪。
“勞煩姚伯,取筆墨畫紙來!”黃大郎向一旁伺候的姚家管家姚伯道了一句,這纔對蘇澈道:“學生想請老大人畫一幅蘇軾蘇老大人的畫像。”
蘇澈聽了一愣,反問:“你要家兄畫像做甚?”
“學生想用來做一個……標牌。”黃大郎想了想怕言說不清,乾脆等了姚伯送來筆墨畫紙,在上面畫了個圖形。圖形是個臥倒的長方形,正中頂上畫了豎圓留白,下面寫上東坡肉三字,然後指着豎圓留白道:“學生想把蘇軾蘇老大人的畫像印在此處。”
蘇澈見黃大郎仿照老乾媽的設計頗爲新穎,不由問道:“這標牌有何用處?”
黃大郎想了想,乾脆就在東坡肉三字的兩側又添了兩行小字,分別是:黃州正品,切勿仿冒!製假害人,必遭天譴!
然後道:“學生以爲,若有蘇軾老大人畫像在此,宵小之輩定然不敢造次。”
看着黃大郎設計出來的這個標牌,以及標牌上放出的大詛咒,三人再次陷入目瞪口呆中,好半響曹知州才首先醒了過來,拍手道:“不錯,此物一出,必然會有宵小覬覦,若他得了方子去仿製倒也無妨,就怕他們胡亂製假用來坑害百姓,這法子好!以後只要是咱們黃州販出的罐肉,就都貼上這般的標牌,百姓一看便知真假。”
蘇澈和姚政一想也是連連點頭,覺得很有道理,假貨害人之事在大宋也不少見。
蘇澈倒也乾脆,取過一張畫紙寥寥數十筆就勾勒出了一幅人像,可黃大郎看着不滿,搖頭道:“老大人,這怕是蘇軾老大人耄耋之年的樣貌,鬍鬚太甚可就瞧不清容貌了。學生記得蘇軾老大人來黃州任職時才過不惑之年,不若請老大人畫一幅蘇軾老大人年輕時的容貌。”
蘇澈自己一看,也覺得黃大郎言之有理,再動筆時黃大郎還不忘要求道:“最好能是笑臉,畢竟這東坡肉乃是要走進尋常百姓之家,還有那子瞻帽……”
作爲後世並列的三蘇之一,蘇澈雖然強在政論史論還有詩賦,但他的畫工丹青也極爲不俗的,在黃大郎的要求下,一個笑意盈盈、頭戴子瞻帽、蓄着短鬚的中年蘇軾形象頓時躍然紙上。
甚至蘇澈還拿過黃大郎畫的標牌草圖,就在豎圓留白裡畫了個縮小版的,已經年過七旬的蘇澈在畫完之後,丟了筆便喟然坐倒,急喘了幾口氣後,隨意的用大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哈哈哈大笑了起來,卻拿眼望天道:“大郎,你瞧如何?”
這一刻,衆人都知道他喚的大郎可不是黃大郎,這也讓黃大郎感到自己的責任突然間重大了起來……這事要是做砸了,丟的可不是自己的臉了。
既然大事已定,姚政急忙給了黃大郎眼色去將蘇澈扶回了主位,然後要姚伯在末席給黃大郎加了個位置陪坐。
蘇澈痛飲了一杯之後,老眼中卻涌出了渾濁的淚來,道:“因烏臺詩案,家兄被貶黃州,老夫也被貶筠州,元豐四年時老夫來黃州探望家兄,家兄其時家境窘迫,卻每日都割了一刀豕肉做東坡肉與老夫吃酒,後來才知乃是他典當了一塊心愛的徽硯……嗚嗚嗚!”
這蘇澈憶起了亡兄,誰人夠格去勸,就算曹知州也不夠格啊!
不過蘇澈雖然人老,但也並不昏聵,待情緒消退之後倒也能記起正事來,開始問起這之前黃大郎吹牛說三年可以讓東坡肉賣遍大宋疆域,五年內可以讓豬肉上得了酒席的事情來。
前文有說,宋代與前朝唐隋一樣,牛肉最貴,羊肉次之,豬肉賤。
原因之一是此時華夏的家養豬種都是野豬馴化的黑皮豬,別說白皮豬了,就是花皮豬都少見,也就在湖廣一代剛剛開始馴化成型,黑皮豬的特點就是皮厚帶毛、肉質結實、且因爲此時的閹豬技術還沒有成熟(閹割小豬存活率低),豬肉的騷味也即羶味很大,所以有錢人都不愛吃,只有窮人買來改善生活。
說起來這宋朝吃羊肉也是從皇家流行開來的習俗,宋真宗時御廚每天宰羊三百五十餘隻,宋仁宗時每天要宰二百八十餘隻羊,宋英宗朝減少到每天四十隻,到神宗時雖然引進豬肉消費,但御廚一年消耗“羊肉四十三萬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兩”,而豬肉只用掉“四千一百三十一斤”,還不及羊肉消耗量的零頭。
甚至,就連蘇東坡在東京混的時候,雖然每天吃羊吃到膩味,寫詩稱“十年京國厭肥羜”,但當他被下放到惠州監視居住的時候,仍然會被每個月一次的官廨殺羊所吸引。作爲罪官他,當時已經沒資格吃官廨供應的羊肉了,所以也就悄悄的弄了些羊骨頭回去烤熟了吃解饞。
因此,這宋朝的豬肉不是士大夫階層的主要肉食,或者說豬肉仍然是低檔的肉食,但在普通老百姓那裡,豬肉就是主食了,《東京夢華錄》中稱北宋末年時,每天有上萬頭豬被販子們從四鄉收購送入東京汴梁,城中豬肉攤販無算,並有專職的屠戶負責宰殺這些豬,給普通百姓的餐桌上送去肉食。
****
這個……俺不喜歡嘮叨多嘴,只願各位書友,不遇霧霾總是晴,點個收藏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