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若用後世計時法,大概也就是凌晨三時系五小候在一天之中,人最爲放鬆。警慢全無。就算是征戰沙場的將士,也都進入夢鄉,熟睡正酣。杞縣之東。約二十里外,是一片坦途,別坡,連個墳包也不見。月黑風疾,伸手不見五指,茫茫曠野之中,一片寧靜,不見任何異動。可呼號的風聲中。隱隱傳來人聲,若有若無,讓人難辨真僞。細細一看。偶爾會發現地上有顆東西微微顫動,那竟是顆人頭!這顆頭時而擡起。時而埋下,伏於地上似乎已經多時。
“崗哨密佈。但大喜已倦怠。每隔半個時辰,便有哨騎出營而巡,估摸着,這隊遊騎就快回去了那顆人頭低聲說道。這荒郊野外,只他一人而已,是在跟誰說話?餘音仍在,他旁邊又昂起一顆頭,朝正前方望去。
約兩裡地外,有一處營塞。規模較大。四圍柵欄,望樓高聳。拒馬橫於營前,甚至可能布有陷坑。營內,更構建各種工事。這紮營之法,深得南軍精妙,想必出於漢將之手。
“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後起之人小聲念道。“不過無妨,金人起于山林,至今也不過十數年,我們可是打了幾千年的仗。
量女真人不懂這營寨的奧妙。必不能善用,況且”後面的話,他生生吞了回去。因爲。風聲之中,暗藏蹄聲!向北望去,一條黑帶疾速向前,金軍的遊騎回來了!兩者相距不過一箭之地!
“撤!”一人見金騎入營,低聲喝道,話音網落,四周竟突然躍起十餘個身影,統統向西而去。片刻之間。便隱入夜幕之中。被利破的夜幕瞬間沉靜下來,一切又恢復常態。可僅僅過去盞茶功夫。金營之西,一堵黑牆緩緩移動着。
待走得近些,纔看出端倪來,哪是甚麼黑牆。分明是騎兵牽着戰馬步行!可怪的是,這支部隊規模極大。兵力極大,卻未聽到絲毫人語馬嘶。大軍甚至與這夜幕渾然一體。若不是移動,簡直分辨不出。偌大的隊伍中,只聽得粗重的喘息聲,泥漿的踐踏聲!行在最前頭的幾人突然停下,一人高舉左手,低聲令道:“停止前進!”身後士卒迅速傳話,不多時,大軍停滯不前,等候命令。
“九弟,我們走了二十五里以上,至多還有三裡地就到!你看,金營就在前方!”這人的聲音夾雜着一分激動,幾分期待。
“嗯,金軍遊騎估計還有段時間才能出來。此時正是機會!但據細作回報,正營之前,遍佈陷坑,四哥小心。”這分明就是徐九的聲音!可夜色之中,竟看不表他容貌。只見得兩隻眸子裡依稀的光芒!
“無妨,我與馬泰、陳虎、宋達分趨南北,破其營塞。你麾下步軍伺機而動!”聽得出來徐勝此時信心十足。
徐衛不再多言,徐勝一見。迅速跨上戰馬,沉聲下令道;“弟兄們,上馬!”風傳軍令。眨眼之間,夜空之下無數戰騎聞聲而動!
,“吳階張憲,速行準備!”徐衛隨後下令。
“九弟,當心!”徐勝說出這句之後,一提繮繩,戰馬雖未縛口,不能嘶鳴。卻人立而起!他一挺手中掩月刀,放聲虎吼:“弟兄們,殺”。
頓時!荒野之上,殺聲震天!如驚雷般劃破夜空!數千輕騎發動,馬蹄踐踏大地,發出山崩海嘯般的轟鳴!但見騎軍分作兩處,一南一北,直衝上前!地面泥濘,限制了馬速,可三裡之地,眨眼便至!
金軍營中,望樓之上,身背長弓,腰懸彎刀的女真士卒忽聞蹄聲大作,正驚疑不定時,突然望見營盤西南處,一彪騎兵迅猛衝來!臉色徒變,飛快取下長弓,一箭射去。同時狂吼出聲!
他這一喊,驚起營中金兵無數!不多時便有士卒各從營帳出來,四處張望!正當此時,只聽得一聲巨響!金軍將士齊齊向西南望去,卻見那丈高的柵欄轟然倒塌,手持大刀長槍的敵騎突入營中!還沒回過神,又聽得西北方向傳來一片驚呼!
南軍劫營!有人終於反應過來!二太子不是親率主力逼近東京了麼?宋軍爲何卻來攻我營塞?可不容他們多想,衝入營中之敵,見人就刺,見帳就挑。熟睡中的女真士卒倉促出帳,要麼就被一箭射中胸腹,要麼就是被一刀砍中頭顱。方纔還寧靜的金營,突然之間,亂成一團!
可金人能在短期之內攻滅契卑。將大宋打到半殘,,二可不是嘴皮當徐勝、馬泰、陳虎、宋達四將…品:一一,網在逞兇時,忽聞金營後部殺聲四起。將士急視之,卻見女真騎兵陸續殺到,便一人一騎亦毫無懼色!一名女真騎士手持彎刀,面對人海般的宋軍騎兵疾衝過來。緊緊貼着馬背,避過箭矢。有一宋軍騎將。打馬迎敵,兩騎交錯之際,那金騎彎刀一閃,宋將連人帶馬栽倒在地!被隨後趕來的金軍步騎踩踏,幾成肉餅。
營內混亂不堪,宋金兩軍捨命相搏。嘹亮的號角聲打破深夜寧靜,迴盪在金營上空!
三裡之外。徐衛大軍正在待命,士卒早已點起火把,將四周照映得如同白晝。方纔那部騎兵,人數衆多,可此時徐衛身後,竟還有一萬之衆!虎捷鄉軍,可以說是精銳盡出!但好鋼用在刀刃上,徐九將主力拉到杞縣之東數十里外,難道不顧已經揮師撲向東京的韓離不?
身披當年老種經略相公種愕的鎧甲,頭戴一頂鐵盔,灑着一顆黑纓。背後,一杆大旗已經亮出,大宋天子御筆親書“忠勇徐衛”四字分外奪目!徐衛手提陌刀,揹負稅粑,閃動着的目光緊緊盯着不遠處混亂的金營。他身旁,吳階、楊彥、張憲、李貫、杜飛虎等將或躁動如火,或靜止如水,神態各異。
“九哥!我帶部隊衝進去,將金狗人馬絞成肉醬!”楊彥不但自己心急,連胯下戰馬也不住地划着蹄子。手中那杆曲刃槍在火光映照下,鋒口炫目!
徐衛並不理會,遙望金軍營中。人馬混雜,殺聲入雲。自兩廂攻入的騎兵至今未能推進。果然名不虛傳啊,深夜遇襲。竟然這麼快就組建反擊。騎兵,的確是我軍的軟肋。
胸膛一起。他大聲叫道:“吳階。張憲!”
“卑職在!”二將吼聲如雷。
沒有半句廢話,徐衛高舉右手,猛揮向前。吳階張憲一抱拳,號令士卒。齊向金營。吳階統帥三千弓箭手。人人手持硬弓,左右腰懸箭壺。張憲部下三千步卒更走了得,非但全身鎧甲齊備,椅刀提盾。甚至十數人爲一隊,圍着一輛“敵車”兩位指揮使一聲令下,六千人馬齊力向前。
步卒衝在前頭,推着戰車行進至金營正門之前約三百步距離。將戰車排列於前。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幕。而後,所有士卒挺刀立盾,以身作牆護在前頭。弓箭手隨後趕到,列成方陣,每人之間隔着兩步距離。而後將手中火把插入溼地之中。再取過羽箭搭在弦上。怪的是,他們所用箭矢十分特別。箭頭之下,纏繞着浸過油的棉紗,這不稀奇,火箭不都這樣麼?可那棉紗之下約一指距離。還有一個狀似炮仗的物體。更怪的是,這裡距離金軍大營起碼三百步。宋軍裝備中,即便是硬弓。射一百五十步已是極限。當然,神臂弓實際是一種巨弩。而且,既然是放火箭,當然除殺傷敵人來,主要是想焚燬對方重要目標。所以,你不可能只射營門。必然要覆蓋金營大半部分。就算這些弓手都仰角吊射,仍舊不可能增加覆蓋範圍。
點火!”吳階聲音並不大。卻能讓每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而且其穩如泰山般的風範,讓士卒們彷彿產生錯覺,以爲到這裡來不是打仗,而是練一般。
軍令一下,所有弓手動作整齊戈一,都將箭頭伸到火把上,點燃棉紗。而後,火箭稍稍離開火把。等候進一步命令。
“準備!”
這句命令剛剛出口,弓手們迅速將那“炮仗”下端的引線點着。再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拉開弓弦。一時間,弓弦扯動弓臂所發生的吱嘎聲此起彼伏。
“放!”幾乎就在同時,吳階目光爲之一凌,將手中佩刀猛然向前一揮,厲聲喝道。弓弦響成一片,三千支火箭騰空而起!因是吊射,至半空力盡之後。就會以絃線跌落。
可讓人驚訝的是,這些火箭升空力盡之後,居然繼續飛行!全部飛向金營上空!
射出一箭之後,弓手們毫不停滯,第二隻箭緊接着搭上弓弦。吳階卻不急着下令,遠眺前方金營。果見團團火光躍起,心頭一喜,神色一鬆,大聲吼道:“放!將你們的箭全部射光!”
徐衛在後頭看到,扭頭對身邊楊彥笑道:“吳晉卿果然是員能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