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說,縱然盧燕飛再心中不服,也不好再強拉着楊榮比試,只得氣哼哼的在都是年輕士子的那張桌子邊上坐了下來。
果然沒過多會,屏風後面的走廊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當腳步聲到了屏風後的時候,居然停了下來。
接着堂上衆人就聽到屏風後面傳來了一陣唧唧咕咕的小聲說話的聲音,沒過多會,屏風後面又響起了腳步聲,不過那腳步聲卻是向後堂去的。
等腳步聲稍稍遠了些,鍾夫人才帶着兩個婢女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老爺!”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鍾夫人先是向鍾瑤福了一福,隨後又向屋內衆人福了一福,這才挨着鍾瑤坐下。
“開席吧!”夫人坐下後,鍾瑤擡起頭,對站在身後的一個婢女點了點頭。
那婢女應了一聲,款擺蓮步,扭着小蠻腰,體態輕盈的朝着門外走了去。
在婢女從身旁經過的時候,楊榮發現那幾個年輕士子,包括剛纔和他對罵的盧燕飛在內,全都把視線投向了婢女輕輕扭動着的臀瓣上。
“有辱斯文!”朝那幾個年輕士子投去了輕蔑的一瞥,楊榮扭過頭,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鐘瑤和鍾夫人。
自從鍾夫人出來後,楊榮就有些懷疑今天是不是真的在給她過六十大壽。
雖說鍾瑤是頭髮花白,臉上褶子也是很多,頗是顯得有幾分老態龍鍾,可坐在他身旁的鐘夫人,卻是一頭烏黑的頭髮,雖說眼角有些細細的魚尾紋,但皮膚卻還很是細膩,看起來頂多只有四十七八歲,根本不像是個已經六十歲的老太太。
“衆位賓朋!”鍾夫人坐下後,鍾瑤站了起來,對在坐的客人們說道:“今日是拙荊六十壽誕,老夫延請的,也多是當今知名的儒士,潘小將軍則是太師的愛子,也是叱吒沙場令遼人聞風喪膽的勇將!至於這位楊公子,雖說先前並未聽聞名姓,先前對聯一絕,也是讓我等不可小覷。今日勇將儒士齊聚一堂,老夫顏面上着實有光!”
話說到這裡,鍾瑤從桌上端起酒杯,舉了起來對衆人說道:“謹以此杯,敬謝各位!”
鍾瑤端起酒杯,衆人自然也端了起來。
在衆人飲了酒,紛紛坐下後,楊榮放下酒杯,雙手抱拳朝鐘瑤和鍾夫人深深一揖說道:“今日來的唐突,小將軍與晚輩都沒有準備謝禮,晚輩在得知今日乃是夫人華誕,方纔在門外即興填了首詞,敬獻夫人,恭賀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他這番話說的着實是恭謹,鍾瑤和鍾夫人聽了後,都微笑着點了點頭。
鍾夫人更是朝楊榮虛擡了下手,對他說道:“老身家中並不缺衣食,對金銀賀禮倒也是稀鬆平常的緊了,公子有心填詞,便是給老身最好的賀禮!老身洗耳恭聽便是!”
“晚輩獻醜了!”楊榮又躬身給夫人行了一禮,這才挺直了身板,稍稍沉吟了一下,念起了一首祝壽詞:“渡江天馬南來,幾人真是經綸手。河南父老,新亭風景,可憐依舊。夷甫諸人,神州沈陸,幾曾回首。算平戎萬里,功名本是,是儒事,君知否。況有文章山斗。對桐陰、滿庭清晝。當年墮地,而今試看,風雲奔走。綠野風煙,平泉草木,東山歌酒。待他年,整頓乾坤事了,爲夫人壽。”
這首詞本是南宋詞人辛棄疾所做,爲了充做賀禮,楊榮只得恬不知恥的借用了,又將其間的兩個詞改了一下,便算作是他自己填的。
若是辛棄疾知道自己填出來的詞竟被人在他出生前一兩百年就盜用了,定會氣的噴出好幾大口鮮血來。
楊榮自然是知道詞不是他自己做的,可在座的衆人,卻不可能跑回一兩百年之後,查查這首詞的出處,只當是楊榮的原創。
在聽他念完詞後,衆人一個個瞠目結舌,竟是有些呆了的意思。
剛纔楊榮在說以一首詞作爲賀禮的時候,盧燕飛還是一臉鄙夷,正準備也即興填一首,來壓壓楊榮,可當楊榮把這首詞吟出來後,他竟是把已經想好了的詞又給嚥了回去。
這首祝壽詞,蘊意深遠,遠不是他即興填出的那首所能比擬,與其念出來給楊榮做襯托,反倒不如保持沉默。
“楊公子高才!”聽完楊榮唸的詞,鍾瑤輕輕撫着掌,不無讚歎的說道:“當今年輕士子,又有幾人能吟出如此絕美詞句來!此詞一出,老夫頓覺愧對儒生二字!”
“先生謬獎了!”楊榮雙手抱拳,深深躬着身子對鍾瑤說道:“此詞僅是晚輩一時興起,信口胡謅罷了,實在是愧對先生誇讚!”
楊榮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心裡也在嘀咕着:“老天,千萬別打雷劈我!這會辛棄疾還沒出生呢,偷他的東西,應該不算是偷纔是!”
“楊公子太過自謙!”這一次,說話的並不是鍾瑤,而是與楊榮同坐一桌的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年儒士,那儒士一手捋着鬍子,微微點着頭,好像還在回味着方纔詞裡的意思,對楊榮說道:“此等好詞,若非大儒,絕做不出!楊公子年紀輕輕,便能信手拈來,將來前途定然無量!”
“各位先生,早先楊兄還曾醉中念過一首詩,大氣磅礴,着實令我等折服!”見鍾瑤和一位老儒士誇讚楊榮,一旁的潘惟吉也站了起來,向衆人行了一禮說道:“此詩末將尚且記得,願念出請衆位先生評賞!”
頭天晚上,楊榮在念辛棄疾的詩時,早是醉的快沒了意識,他根本不記得還有這麼回事,當潘惟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很是納悶的看着潘惟吉,小聲向他問了一句:“我什麼時候念過詩?”
潘惟吉沒有理會楊榮,見鍾瑤和衆位老儒士都沒有反對,他就裝模作樣的沉吟了一下,把楊榮昨天唸的那首葡萄美酒夜光杯給唸了出來。
當這首詩從潘惟吉口中被念出來的時候,舉座一片譁然,不少老儒士連忙站了起來,雙手抱拳和楊榮套起了交情。
給老儒士們回着禮,楊榮臉上的表情卻像是吃了一隻蒼蠅那麼難看。
事情鬧大了,儒士們以爲詞是他填的,自然是恭敬有嘉,可接下來,恐怕這羣儒士還會要他即興再填幾首。
雖然楊榮以前也背過不少唐詩宋詞,可眼下有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他根本弄不太明白,哪些詞人是北宋以前的,哪些詞人又是比眼下這個時代稍晚些的。
至於辛棄疾,他知道是南宋詞人,盜用他的詩詞,自然是義無反顧、毫不要臉!可若是念的多了,萬一唸到前面的詩人、詞人的作品,恐怕就要惹出大笑話來了。
“楊公子吟的好詩,填的好詞!”果然,楊榮猜的沒錯,才和衆位年長儒士見過禮,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儒士就站起來,朝他深深一揖說道:“請楊公子再即興填上一首,以助今日雅興!”
楊榮雙手抱着拳,一臉苦楚的朝鐘瑤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可當他看到鍾瑤那張滿帶着期待的臉時,頓時又絕望了。
敢情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再填一首好詞。
他微微搖了搖頭,抿了抿嘴脣,眼珠轉了轉想了一下,纔對衆人說道:“不瞞各位先生,小子乃是江淮人氏,早先泛舟長江,興致偶來,曾經也填過一首詞,若是各位不棄,小子便念於各位先生,還望先生們爲小子指出紕漏!”
說着話,他用牙齒咬着嘴脣,一臉糾結的想了會,才無奈的念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絕!果然是一絕!”他纔剛把蘇軾的這首念奴嬌給唸完,方纔催楊榮再填一首詞的中年儒士就重重的拍了下大腿,轉過身雙手抱拳對鍾瑤說道:“鍾先生,在下竊以爲今日酒宴若是再繼續談詩論賦已無意義!小姐終身託付於如此才子,將來必有所依峙,在下願做個紅人,望小姐能與楊公子結成秦晉之好!”
“秦晉之好!”當這些話從中年儒士口中說出的時候,楊榮和坐在他身邊的閻真全都愣住了,閻真更是一臉茫然的望着楊榮,不知這場酒宴到底是因何而設!
“呵呵!”聽了中年儒士的話後,鍾瑤笑的臉上都起了褶子,對楊榮說道:“想來楊公子尚不知曉,老夫今日擺下酒宴,對外說是爲拙荊賀壽,本意卻是爲小女選夫!既然張先生願爲公子保媒,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這個結果完全出乎楊榮的意料,若是他剛纔就知道這場酒宴是爲了給鍾小姐選婿,即便是盧燕飛再如何挑釁,他也絕對不會出這個風頭,可眼下事已至此,他再後悔,也是半點用處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