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楊榮的對話中,劉儀瞭解了許多關於戰爭的東西。
過去她一直以爲只要計謀足夠,就能決定勝負。可楊榮說的這些話,卻讓她明白,戰爭並不只是那麼簡單。
排兵佈陣、戰術運用,每一個細節,都可能決定着戰鬥的成敗。無數小的戰鬥組成一場規模宏大的戰爭,而戰爭的勝負,則可能決定着一個國家的興盛和衰亡。
出征党項,楊榮從一開始就沒有十分看好。
他曾與黨項人戰鬥過,像党項人那樣的戰術,想要在雙方邊境的周邊打上幾場勝仗,並不是難事,可要是縱深到他們的腹地,則有可能陷入苦戰,整個兵團都可能被那無盡的沙漠和沼澤吞併。
領了出征的聖旨,楊榮給宋太宗提了個堡壘推進、逐步蠶食的建議。
生爲一個終身都在做着戰爭決策的帝王,宋太宗自然知道這個建議是最適合用來與黨項人作戰的。
可他畢竟已經年邁,他有些擔心,擔心自己活着的時候,無法看到党項人被楊榮消滅,對楊榮的建議沒說可行,也沒說不可行,只是讓楊榮酌情而定。
這句酌情而定,表面上看來是宋太宗答應了楊榮的提議,可在楊榮的眼裡看來,卻並不是這樣。
宋太宗還在期待着速戰速決,進了党項人的腹地,若是楊榮長期據守不出,在朝廷內,一定會有些小人從背後作梗,暗中說他壞話。
雖說朝中有着趙德昌等人支持,可楊榮卻不敢寄託太多希望,畢竟趙德昌眼下還沒有做皇帝。
與劉儀離開角樓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街面上的行人要比白天越發的多了。
自從除掉了鍾瑤那股勢力,東京城要比往日太平了許多,城內也加強了管控,每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隊巡邏的兵士。
回到大將軍府,楊榮剛一進門,管家就迎着他跑了過來,對他小聲說道:“大人,太子殿下在府上等候您多時了。”
“天色已暗,殿下還在府上?”聽說趙德昌來找他,楊榮愣了愣,向管家問道:“那豈不是等了好幾個時辰?爲何不命人前去向我通稟?”
“府上派了人手,卻找不到大人。”管家苦着臉,對楊榮說道:“整個東京城幾乎都被府上的衛士們翻遍了,不過太子殿下倒是沒多焦急,此刻正在前廳用茶呢。”
“除了殿下,還有誰?爲何沒見殿下的儀仗?”楊榮微微皺了皺眉頭,一邊朝府中走,一邊向管家小聲問了一句。
“只有殿下一人。”管家微微躬着身子,對楊榮說道:“殿下是着了平民裝扮,由五六名衛士護送着來到這裡的。”
“簡直胡鬧!”一聽說趙德昌是獨自一人,只帶了五六名衛士來到大將軍府,楊榮皺着眉頭,嘀咕了一句,領着陳芮和肖挺,徑直朝前廳去了。
劉儀並沒跟他去見趙德昌,進了府內,她轉身朝着後園走了過去。
剛一進前廳,楊榮就看到趙德昌正坐在廳內正不緊不慢的品着茶。
“殿下!”擡腳邁過門檻,楊榮站在門口,雙手抱拳,向趙德昌說道:“殿下如何能獨自一人,只帶五六名衛士便出門?眼下賊逆雖被清剿,可難免不會存有殘餘,若是殿下有個三長兩短,臣如何向聖上交代?”
楊榮進了前廳,趙德昌剛站起來,正要迎上來,不想卻被楊榮責怪了一番,頓時有些尷尬。
他苦笑了兩下,對楊榮說道:“聽說你明日便要出發前去征討党項人,我便想來看看你,不想卻被楊將軍責怪。唉,看來是本太子愛招惹是非,惹得將軍不高興了。”
“並非如此。”見趙德昌有些鬱悶了,楊榮連忙對他說道:“臣只是擔憂殿下安危,今日返回府中,本想晚間造訪太子,不想太子竟是自己來了。”
“我想你想的緊啊。”趙德昌坐回了椅子上,和楊榮說話的時候,稱謂也成了“你我”,足以表明他對楊榮的親近。
“殿下來找臣,只是因爲想臣想的緊?”楊榮放下雙手,擡起頭,朝趙德昌走近了一些,換了一副表情,笑着說道:“殿下來找臣,恐怕還有其他事要交代吧?”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趙德昌笑了笑,站起身,對楊榮說道:“這次楊將軍出征,能否帶上我?”
“如今殿下貴爲太子,如何還能隨軍出征?”趙德昌剛提出這個要求,楊榮就朝他擺了擺手說道:“殿下,眼下許王被刺一事剛剛過去,聖上身邊需要有殿下陪伴,此時殿下是萬萬不可離開東京。”
“爲何?”楊榮這麼一說,趙德昌有些不解了,他歪着頭向楊榮說道:“將軍早先要我在外爲父皇分憂,爲何如今卻不讓我離開東京?”
“此一時彼一時!”楊榮臉上帶着笑意,對趙德昌說道:“當初許王殿下還在,殿下並未成爲太子,正是要避開風頭,不要讓自家置身於風口浪尖。如今不同,許王殿下已然不在了,正是殿下留在聖上身邊盡孝道的時候,殿下切不可在此時離開東京。”
聽了楊榮的這番話,趙德昌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失望,不過他還是能明辨出事情的緩急,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對楊榮說道:“將軍所言不差,既然如此,我便不離開東京,就陪在父皇身邊好了。”
“不要違逆聖上的意思!”楊榮點了點頭,對趙德昌說道:“任何一個父親,都希望兒子能夠順從孝順,這些應該不用末將來告訴殿下。”
“多謝楊將軍!”趙德昌朝楊榮拱着手,深深躬身行了一禮,對楊榮說道:“早先楊將軍救了本太子一命,一直未有道謝,今日在此,請將軍受我一拜。”
“殿下!”楊榮連忙上前扶着趙德昌,對他說道:“殿下將來是要做九五之尊的人,臣如何受得起這一拜?還請殿下保重,臣着便讓陳芮帶人,護送殿下回府!”